等江觅安停在关盈面前,她问:“你现在能看见吗?那怕是一点点?”
声音近在咫尺,可江觅安就是看不见,他摇摇头。
关盈蹙起眉头,忽而眉间舒展,她想到一个点子,“你将手往前伸,看能不能摸到我?”
江觅安的手穿过她的身体,什么也触碰不到。
关盈大惊,难不成她消失了?!怎么会这样?
她心中苦涩,“江觅安,我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还有救吗?”
“盈盈姑娘看看能否碰到我,如若不能,那只能说明我们不在同一个空间了,那会有点麻烦。”
“如果能呢?”
“如果盈盈姑娘能碰到我,那只能说明问题出在这些藤条上,便从它们入手就好。”
关盈点点头,努力晃动一下身体,道:“来了,你做好准备,保持警惕,站稳了。”
江觅安示意她别废话了。
砰。
江觅安只觉胸口被撞出一声闷响,关盈这一下力道不小,他稳了稳身形,紧接着衣襟好像被人拽住了。
江觅安道:“……,行了,盈盈姑娘江某感觉到了,你松手吧。”
关盈默默松开自己的嘴,她的双手都被绑着了,哪来的手?
以为江觅安不会知道,岂料他抬手抚平自己的衣襟,发现上面是湿斑点点,他的脸上渐渐变青,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关盈小声解释道:“我的手被藤条绑住了,不得已才动嘴的,要不我的衣服也给你咬一下,咱们算扯平了?”
江觅安冷冷一笑,反问道:“盈盈姑娘觉得呢?”
关盈脱口而出:“我觉得可以。”她故作大度道:“当然,你要是觉得咬衣服太难看,选择不咬,我也是会接受的。”
江觅安却道:“咬,当然要咬回来。只不过,要容江某寻条猎犬来,看盈盈姑娘被它追着咬一下,那才是扯平。”
放狗咬?!
关盈呼吸一窒:江觅安,你不是人。
见她没了声响,江觅安笑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盈盈姑娘救下来吧。”
“好,……阿嚏!”
关盈打了个喷嚏,有几滴口水喷在江觅安脖颈上,这会儿他的脸色已经黑了。
关盈自觉对不住他,忙道:“江公子把我救下来后,我自觉去你房里跪一晚上,绝无怨言!”江觅安或许好这口,她拿出来试试看,万一有用呢。
江觅安的脸色稍好,“盈盈姑娘自己说的,可不许耍赖。”
关盈眼神飘忽,道:“这是自然。”先脱险再说。之后再想办法躲过去。
“好。”
江觅安看不见吊着关盈的那颗树,倒是能看见其它的树留在地上还未缩回去的藤条。他挥剑斩断一截,那截藤条在地上跳动着,片刻一根干瘪的肉干,江觅安觉得奇怪,正准备细看。
那根与树干连在一起的藤条骤然暴长,一根分成四五根,状如八爪鱼,朝他袭来。
江觅安看清出它们的样子,面露了然之色。
打斗间,藤条已被江觅安斩了一地,关盈看它们都是从像鱼一样跳动,而后在变成肉干的。她兀自沉思,难道不是树精,是其他什么活儿物?
藤条被江觅安激怒,再空中胡乱挥动,地上被劈出一条条长印。眼见它们朝关盈的脸上劈过来,她闭紧双眼道:“江觅安,这边!我要被它们抽死了!”
“江某看盈盈姑娘还没死,有气说话。”
关盈睁眼一看,又赶紧闭上,“你快点行不行!”
他听着关盈声音的方位,空中藤条凌乱,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哪根要攻击关盈。他将手中的长剑朝关盈那边甩出去,“既然是这样,那就都斩断吧。”
长剑飞转而过,立刻藤条被削断大半。
尖利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响起,地面开始震动,土地破裂,那些花瓶一样的树干被什么东西从土里顶出来,它们的底部不是树根,而是……
长着一圈像蜈蚣脚一样细密的脚。
藤条变成长长的触角,尖刺全冒出来了,细细密密,像狼牙棒一样。关盈看得头皮发麻,想起自己身上的藤条也是这东西,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问江觅安:“这些是什么东西?树根这么恶心。”
江觅安道:“虫树。”
虫树?
到底是虫,还是树?
关盈看见树干底部蠕动的脚,她打了一下颤,心想应该是像树的虫子,是虫子就更让她头疼了。
徐徐不断的清风在江觅安的发梢间穿梭,他微眯起眼,“迁城山庄奇怪的东西还真不少。”
它们飞快地爬向江觅安,触角不断挥舞着,发出刺耳的嘶叫声。
江觅安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问关盈:“盈盈姑娘,你可在这些东西里面?”
关盈喊道:“没有!我这棵树还没动静!”
江觅安弯起唇角,“那便好,速战速决!”
火咒术在水里不行,到地面就没有顾虑了,此时有风,时机刚好。
长剑上燃起烈火,江觅安将剑抛起,瞬间幻化成十几把,如同一支支利箭般极速射向那些东西,他口中念诀,暗红的衣角飞舞着,喝道:“神火不尽,烧!”
火势刹那间变大,热浪腾腾。
那些虫树惨叫连连,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等大火将它们烧干净后,关盈身上的藤条霍然消失,她哎呦一声,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江觅安轻唔道:“原来盈盈姑娘在这里。”看见她怀里的琉璃灯,江觅安温和一笑,“盈盈姑娘方才摔下来为何还要抱着这盏灯?”
关盈从地上坐起来,望向他,道:“不是你说得一盏琉璃灯不容易吗?这么贵的东西我当然要保管好,我一穷二白,摔碎了可没钱赔给你。”
江觅安建议道:“盈盈姑娘可以卖身为奴。”他把她打量一番,道:“虽然以你的身价还比不上这盏琉璃灯。”
关盈:……
他要是没这一身的本事,凭他这张嘴,她第一个冲出去拿麻袋盖着打。
关盈把手里的琉璃灯举到江觅安眼前,道:“请江公子仔仔细细地看看,完好无损,没碎。没有发生的事就别想了,也别说了,浪费口水,没必要。”
江觅安笑笑,“未雨绸缪。说不定哪天盈盈姑娘就把它打碎了呢。”
关盈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没给人当奴婢的命,就是含在嘴里,我也不会把它给打碎了。”
江觅安笑道:“那就好。”
*
滚滚浓烟散尽,关盈身上的衣物也被烤干了。日头还在头顶,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一丝移动。关盈看着湖面,问江觅安:“我们要从湖里游回去吗?”毕竟是被那些虫树给拽过来的。
“游不回去了,在湖水里面有指引根本找不到正确的方位。”
关盈若有所思,“那你是怎么找见我的。”
江觅安眸光微闪,答道:“琉璃灯的光。”一开始是凭借琉璃灯的光芒,后来是直觉。
关盈点点头,“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庄主留在洞道底部的幻境世界,一算是保护琅玕珠的屏障之一。”
关盈慨叹道:“当庄主也是累,光是保护一颗珠子都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心思。”
江觅安不赞同道:“也未必是他想出来的,琅玕珠在迁城山庄百年,庄主都不知换了多少任了,向来历任庄主只会加固这些屏障,更有甚者连加固都做不到,重新添加的少之又少。”
“就拿我们现在所在的幻境来说,大概也是第一任庄主设置的,常年闲置,以至于刚刚那些虫树会如此不堪一击。”
关盈赞道:“为了抢珠子,功课作得可以呀。”
她又问怎么出去,江觅安走到方才吊关盈的那棵虫树旁边,藤条没了,树干还在。
“它能帮我们出去?”
江觅安点头。
关盈道:“幸好还有一棵没被烧掉。”
江觅安道:“就算被烧了,出口也会转移到别的东西上,不会消失,它存在于这里,和整个幻境共生。没有出路的幻境得是极强的人才可能造出来,但对所造者反噬的风险也极大,所以没有人会冒险尝试。”
第二十五章 :盗珠人
江觅安一剑劈开树干,里头飞出一道绿光投入湖中,湖面顿时出现应该带着绿色光晕的漩涡。
江觅安看过去,道:“那便是出口。”
两人跳进漩涡中,关盈只觉得眼前强光一闪,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然回到了洞道内。
这里面仍是黑漆漆的,关盈有些不适应,她叫了声江觅安。
“盈盈姑娘何事?”
“没事,我只是确定你在不在。”知道旁边有个活人在没那么害怕。
江觅安眉眼微垂,离上一次忘川毒发,快满三十日了。
他点燃琉璃灯,洞道内瞬间变亮。
两人继续沿着石阶往下走,洞道逐渐逼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眼前的洞道变成一堵石壁,关盈提起琉璃灯细细一照,“怎么没路了?”
两侧都是岩壁,也没见有其它的路可以走。她拿好琉璃灯,伸手往岩壁上拍了拍,“难道是障眼法?”
江觅安道:“不是障眼法,是机关。”
关盈看着凹凸不平的洞璧,她放下琉璃灯,将双手探了上去,边摸索了边道:“你也别站着不动了,赶快过来一起找,这么大一块地方还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关盈用脚轻轻踢着,恨不得手脚并用,绣鞋上粘了不少黑泥。
江觅安见她这般尽心,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其实有更简单的法子。
关盈见江觅安,她微微想了想,举着脏兮兮的双手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真的机关在哪里?”
江觅安说不知道。
“那快找。”她又往回摸。
“不如盈盈姑娘休息会儿,让江某来?”
关盈摇头回绝,“两双手比一双手找得快。”
别说赤目不想扮侍女,就连她自己也不想再扮花雨夫人了,所以赶紧拿了琅玕珠走人。这一天天折腾得,她累了。今夜被虫树扎出一身的伤口,也不知道多久能好。
关盈心里碎碎念。
江觅安不知她哪里来的干劲儿,只好任由她去。他一手端着剑指立在身前,口中念诀,气流慢慢往他这边吸附过来,洞璧上的水珠不断往外冒,慢慢汇聚成细流,形成一张密网,从上至下流出来。
关盈停下动作,这才明白江觅安刚才的意思。
她接住渗出的细流,洗干净手上的污泥,拾起地上的琉璃灯。
眼见这些细流逐渐朝一个地方大转,关盈心头一喜。正要去细看是不是机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忙回头看去。
江觅安收了手中的动作,洞璧上的密网瞬间消失,往外冒的水珠像被吸回去了一样。他抓住关盈的胳膊,朝一处凸起的岩壁后面去,又施好障眼法。
关盈挤在角落里,江觅安面对着她,轻不可闻的呼吸洒在她的额头在,带着浅浅的温热。她抱紧手里的琉璃灯,大气不敢出,岩壁上的水珠渗湿她的衣物,轻薄的料子湿乎乎的粘在她背上,沁凉凉的。
脚步声近了,关盈从江觅安身旁的空隙往外看去,来人从她眼前走过,男子着道袍,嘴上留着八字胡,女子则是一袭黄衫,身材玲珑有致。
好像是小八字胡和那天在树林里的那个女人。
关盈将头转向另一侧,想确定是不是她看错了。
小八字胡叫方初,是迁城山庄的五长老。
关盈用手指戳了戳江觅安的胸膛,他顿时身形一震,眼神告诫她别乱动。
关盈无辜地看着他,朝那两人努努嘴,示意他看看。
江觅安俊美的眉毛皱起,极不耐烦地看过去。待看清楚后,眉头渐渐抚平。江觅安显然也没想到会是他们二人。
黄衫女子笑道:“初哥,别人帮我们打头阵就是好,省了不少事儿。”
方初捋捋胡子,“切勿大意。”
黄衫女子点点头,而后疑惑道:“初哥,湖口洞里怎么没人?老虎明明被人用剑划伤了,而且口洞已开。”
方初摇摇头,“庄主在这里头还设置了什么,我也不清楚,许是碰见了厉害的机关逃走了吧。”
黄衫女子道:“那我们今夜能拿到琅玕珠吗?”
方初道:“若无意外,十有八九能到手。”
方初准确地找到打开墙壁的机关,轰隆一声长响,石壁转开,两人侧身进去。
江觅安听见他们的交谈后,脸上浮现出一个嘲弄地笑容来,像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一样。
待方初和黄衫女子将石壁转回原位,江觅安道:“姓程的小子白稍过来了。”
朱槿花说程知萧身上有琅玕珠的气息,江觅安便把程知萧装在乾坤袋中带了过来,怕真能派上用场。如今有了方初,结界的事,自然不在话下。
关盈指着他腰间的乾坤袋道:“不会把他憋死在里头吧?”
“盈盈姑娘放心好了,憋不死他。”
“那怎么这么久了乾坤袋还没动静?”
关盈看来,程知萧不像那种被抓了,还能安分守己待着的人。
“他还没醒,就算是醒了也翻不出动静来。”
江觅安一向自信,关盈也没说什么。
他撤了结界,关盈正要跟上他们,江觅安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他们拿出来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你是主谋,都听你的。”
*
关盈坐在树枝上,轻轻晃动着双腿,见江觅安双目合拢,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适才在幻境里说到琉璃灯,想起她先前被他诓骗过去的四十五银子,想问问能不能还给她来着。蓬莱路远,到时候回村估计得花不少银子,要开始存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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