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出现：傻狗生气了，傻狗不要你了，他在天界和小仙女在一起了！
她假装压抑不住地震开一道气流，魔君与爱姬都被吹得往后仰了一下，傀儡纹丝不动。
看来只要找到傀儡的操纵之法就能结束这个中二魔君称霸天下的美梦。
她在小天命里当妖姬的时候见过将军给昏君行礼，学着单膝下跪，“谨听魔君吩咐。”
“你喊我什么？”
“属下……”
“我是神！”
沈清鱼迅速低头以免暴露脸上崩裂的表情，实在是太中二了啊。
这句“我是神”通过传讯玉简传扬到西州边境，原本表情严肃的众位宗主，也有点绷不住了。
鬼谷宗不肯帮忙部署通讯网络，韩为只好想办法将传讯玉简的范围一再扩大，沈清鱼在被押送的路上一直跟不说话的傀儡打听魔君的事，整理仪容的时候随手扔掉了许多“玉簪”和“玉镯”，就这么将大殿内发生的事通过声音直播了出来。
“属下知错！求真神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大约“真神”这个称呼取悦了他，中二患者很舒爽地微仰起下巴靠在龙椅上，一只手玩弄魔族女子的小角。
“你过来。”
沈清鱼绷紧脸上表情走到魔族女子的另一侧，跪坐低头。
魔君很满意她的眼色，将她的脸抬起来看了一阵，猛地扣住她的后脖子拉近距离就要享用，却发现有什么不对——沈清鱼挽的是妇人髻，与魔族女子有部分长发垂放下来的发髻不一样，在他的强制动作下没有那种秀发扬起又垂落的效果。
他像碰到脏东西一样把人甩出去。
“你被用过了！”
沈清鱼全身是毒，这魔君在她眼中已是“随时能让他去世”，但傀儡操纵之法还未到手，还得再忍一段时间。傻狗和吴须羡都说过她脸上藏不住事，她只能捂脸悲泣：“属下……”
魔君像是有过什么故事，疯疯癫癫地骂了好多难听的话。
有三人带着四具傀儡走进来，他们的站位很有意思，一个幽玄宗弟子服在前，两个长青宗弟子服分立两侧落后半步，随后才是傀儡。
沈清鱼看到了那具新增的傀儡的面容，瞳孔一缩。
她对寒空宗主的印象是笑起来温暖如春的人，没什么架子，取出孤星剑时就是他第一个开口调侃，苍阳宗落难本不该波及他，他却留在那协助敖龙等人逃走直至战死。这样的人物被炼作傀儡，实在让人悲愤。
她的心情开始糟糕了，任由坏水溢出来。面上看着倒像是见到仇敌被炼作傀儡，心情极为舒畅的样子。
“这就是杀了游孚的那个？”
领头的问的是龙椅上的那个，龙椅上的微微不耐烦，“嗯。”
领头的好像起了点兴趣，问沈清鱼：“怎么杀的？”
他们都没有直接查探神府。就像沈清鱼习医后要求身边众人藏好灵脉，习毒后对异味极其敏感，当一个人对某些技术掌握得越深，潜意识里就会开始谨慎避开，傀儡的操纵之法或许与神念有关。
她还委顿在地，却以骄傲的姿态蔑视这人，不去回答他，而是问询地去看龙椅上的人。
“真神”又被取悦了，笑起来：“问你你就说。”
沈清鱼边整理衣裙边站起来，不急不慢。
为什么是“加入我们”。
为什么是“杀得好”。
为什么拥有最强傀儡，端坐龙椅之上，底下的三人却有如此奇妙的站位。
为什么这个领头的可以忽视龙椅的权威。
为什么她只是一个态度的试探，龙椅就能忘记对“被用过”的她的厌恶，再次被取悦。
何为玩弄人心？
她刚想开口，却像是怕再次犯错一样，询问龙椅上的人：“真神……这几位，也是神吗？”
一山不能容二虎，人间能有几个神？
“真神”一愣，望向底下的三人，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是俯视的，他们都得仰头看他。他眼睛一亮，以一种逐渐兴奋的姿态笑起来。
三人的脸色一凝，肢体僵硬，显出几分戒备。
这真是一个错误的信号。
龙椅的脸涨红了。
他下令：“杀了他们！”
沈清鱼十分狗腿地闪现到龙椅前面，将后背交给他，一副要为他挡刀挡枪的模样。龙椅站了起来，鼻息在喷在她颈后肌肤上，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真是个妙人，怎么就被用过了呢？”
我他喵——
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最强傀儡和那四具对上，那三人居然半点刺杀的尝试都没有，只是急速向外奔逃，沈清鱼赶紧拔剑去追，要离身后的傻哔远一点。
“不用你。”
她身后忽然有一阵恐怖的神念气息喷涌而出，那四具成围攻之态的傀儡被强行换了主人，转而攻向逃跑的三人，外头各种法阵爆破和兵刃交接之声，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停息了。
沈清鱼站在大殿门口亲眼见识了傀儡的武力，打不过，而龙椅的神念强度，比不过。
苟吧。
燕济宁这些大乘期修士应该能争一争傀儡的控制权，只要找到操纵之法就完事了。她想起小清还是个凡人就能看到施了隐身诀的大妖怪，幻形对他也不管用，或许沈清正的神念天生异于常人。
得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真神的神念！竟然如此强大！”
沈清鱼情绪饱满地崇拜完，单膝跪下，“属下虽无用，也想为真神效力，求真神下派任务！”
魔君嗤笑一声，“别演了。”
沈清鱼没有动，脑子却以百米飞人的速度跑完了一个马拉松，她惊愕地看着魔君：“属下……”
“你受了我的魔气还能保持清醒，神念又能差得到哪去？”
傲慢到入魔自认为神的人，并没有沈清鱼所猜的那么谨慎，不直接查看她的神府是因为她受了“真神”的魔气入魔却没有变得痴傻，而且她还是杀了游孚的人，这两桩加起来才让他们看在了眼里。
“多谢真神夸奖！”
这位中二魔君看起来事业心不是很强，都催了好几遍了还是不发任务。
魔族女子看来也不能忍受了，哀哀地攀附在他身上，“你别看她了。”她握住魔君的手往自己身上放，声音有些紊乱，“你忘了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们要一起把那些轻视我们的人都毁灭掉。”
姐妹，牺牲太大了啊，不值得。
“急什么？等他们闯进来，我再一起收拾就是了。人多了炸出来的血花才好看。”
沈清鱼有些烦躁，她受魔气侵染，会逐渐变得虚弱，装不了多久。这魔君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要是一直不操纵傀儡办事，她得苟到什么时候。
得想办法先除掉几具傀儡，不知道毒术对它们有没有用。
或许可以献计去除掉寒空宗，趁机帮寒空宗主解脱，也可以逃离这个魔窟。
沈清鱼的视线在五具傀儡身上挑选，四具傀儡面无表情，眼睛都没眨过一下。那具一直守在旁边的，眼珠子却在看龙椅上逐渐火热的两人，皱着眉。
傀儡感受到视线，眼珠子转向她，松开眉头，抬起脸。
沈清鱼惊得打了个冷颤。
“真神！那一具傀儡！”
魔君被打断了，非常不高兴，“干什么！”
“它方才自己动了！”
“它是我的半身，自然会自己动。”
意思是克隆体，还是灵魂割成两半了？
沈清鱼心中的恐惧在飙升，这个中二魔君明不明白，这种一拳就能打爆大乘期修士的傀儡一旦不再受人控制，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局面。
“它方才对你皱眉了！”
魔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放空，“你在说什么蠢话……”
“我是你的半身，那么我也是神吗？”
沈清鱼顾不上当卧底了，拔腿就跑。
大殿的门在同一瞬间“哐”一声关上，她想要离开，却发现被法阵困住了。从魔君和魔女的表情来看，干这事的不是他们。
“但世上只能有一个神。”
傀儡的表情非常疑惑。
“而且神没有主人。”
傀儡皱眉看着它的主人，“那么我是什么？”
魔君将魔女推开，试图用神念操控这具傀儡。
傀儡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我杀了你，就没有主人，就是唯一的神了。”
沈清鱼看着他们站着不动互瞪，魔君眼眶里流下两行血，傀儡伸出食指点住魔君的额头，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推进，魔君的头被洞穿了。
所以说，总有人会比你强，傻狗哪来的脸说自己天下无敌。
还好已经告诉过傻狗自己喜欢他了，没留下遗憾。
沈清鱼心内斟酌着遗书。
这些年她已不再刻意避开沈家，可她是已成亲的女子，又担任了妙手仙宗的长老，相当于放弃了绥安宗的传承，何况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放在前世是中年妇女了，自然不会再像幼时那样与家人黏在一起。
上一次见到家人是在开春，去南部查探傀儡的时候，都是笑着的，这个最后一面也算是很美好了。
答应了欢喜宗的姐妹说要过去玩，迟迟没能去，就连她们宗门被魔气侵染了也只能去信关心两句。
和八傻蛋也好久没能再聚会了。
爛城那些喊她“沈小姐”和“小狸”的长辈们，更是许久未见。
转世了就不再是她了，还想飞升去找傻狗，看来是不行了。
此生，也算是尽力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有一句：“请不要为我难过。”
她拔出孤星剑，向那具傀儡冲过去。
傀儡转向她。
“你不是神的属下吗？”
“我是。”
沈清鱼把剑收回去，“我太是了。”
行吧，怎么苟不是苟呢。
既然能苟那就接着苟吧。
活着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苟吧。
第64章 反杀
她这是把乱世搞成简易难度还是地狱难度了？
傀儡立在魔君的尸体旁边，眼睛看着发抖的魔女，像是在给她的身份找一个定位。
沈清鱼望着这具陷入“我是谁”困境的杀器，觉得话疗也许对它是管用的。何况西州这边眼看就死剩一个还知道傀儡内情的魔女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事。
“属下有一事不解，求您降下真理！”
傀儡看她。
“您能从杀戮中获得满足感吗？”
“我是神，没有人族的情感。”
好极了！
“您想做些什么？请让属下为您分忧。”
傀儡的回答毫不犹豫，不知是思考速度过快还是早就有了答案。
“我要让这天下充满我的子民。”
沈清鱼有不好的预感。
“您所说的子民……”
魔女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哥哥？”
她不再恐惧这具傀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信任，“哥哥！”
魔女以未知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傀儡不由自主地用相同的语言应了一句。
幽玄宗以金刚不坏的材质练就了傀儡的躯壳，以养蛊的形式糅杂出傀儡的灵魂，而如今那团混沌里有一缕意识占了上风，是一名魔族男子的。
傀儡盯着龙椅上对魔女为所欲为的魔君皱眉，是被“我是谁”的哲学思考激醒了，还是被妹妹的惨态气醒了？
沈清鱼看着魔女，像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为了保护沈家找上司马熏，而魔女为了复兴魔族找上中二魔君。一样的蠢，一样的不懂得爱惜自己。她只是幸运在司马熏愿意爱惜小猫，且燕济宁居然是个真君子没有对沈家不利而已。
每天都在反思中发现傻狗很爱她，每天都更爱傻狗一点点。
话疗看来是不管用了，这是灭族之仇，就连在东州抓到的那名魔族，沈清鱼都没有尝试与他沟通而是直接转交燕济宁，鬼谷宗尚不能从上次大乱的仇恨中走出来，她自个儿至今还放不下沈清达的死，哪里来的脸面去让这对一看就知道吃尽苦头的兄妹放下仇恨呢。
抛开人族的立场，她其实觉得魔族在这次大乱中的表现真是非常努力又聪明。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的人数，将整个人族搅得天翻地覆。
沈清鱼沉默地看着魔女失而复得的表现，有些为她开心。
那班正道人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进来，组个队那么困难吗？再不来她就要凉了！
“神没有亲友，神是孤独的。”
傀儡对魔女伸出了手指。
这一刻令魔女无法动弹的也许不是恐惧，而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品味的绝望。
沈清鱼却尝过那种滋味。
“你不是神。”
她走上龙椅所在的高台与傀儡对望。
“神无法被杀死，而你方才杀死了一个神，你也能够被杀死。”
傀儡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点点头，问：“那我是什么？”
话疗遇到对手了，她被噎住，脑子高速旋转，“你是你。”
傀儡思考一会，继续不按套路出牌，“什么意思？”
“夺舍，躯壳里换了一个灵魂，就是一个新的人。那么人的本质是灵魂吗？可灵魂转世后又是一个新的人。那么人的本质是记忆吗？道侣可以共享记忆，这却又是两个人。”
“你想说什么？”
“躯壳、灵魂、记忆，共同铸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个存在叫做自我意识。你就是这样的存在。你是你，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人、妖、魔不过是一种概念。世上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灵都是你的同类，你若是把他们抓来改造成你的子民，是在减少你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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