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却连连摇头道,“横竖姑娘在这也没事,不如同三爷一道出去瞧瞧。”
谢幼萝百无聊赖道,“他那样子的人,定是去办要紧事的。”
碧云在裴珩院子里待了三年,这三年来裴珩年节前后的日子总是呆在侯府的,偏今年不同,据说只除夕那日去了一遭侯府便再未回过,打从谢幼萝住在了督主府,三爷倒是跑督主府跑的更勤了,原以为因着四爷的面,三爷对谢幼萝才格外照拂一些,但如今仔细想想,怎么觉着,三爷是藏了点私心的,毕竟从前也没见三爷近身接触过哪个女人,那些人说什么三爷自个在府里养了女人这种子话她是断然不信的。
她暗暗望着谢幼萝,微黄的烛火映着她半张脸,衬得愈发的娇艳柔美,谢姑娘不过十五,年纪比她还小上两岁,其实她这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已是精致至极,如瓷如玉的皮肤,嫩的跟刚剥开的蛋般,说话声又轻又软的,搁谁跟前,谁不喜欢呢。
更何况是个男人呢。
她叹口气道,“三爷既是开口问了姑娘,那办什么事不要紧,要紧的是三爷觉着带着您不误事,不然怎么也不会开口。”
谢幼萝却笑,“你这丫头,是心痒痒了,想离开京城去外头看看不是?”
碧云挪到她身边坐下,她们之间如今是无话不说的,她也没个忌讳,于是道,“姑娘这就冤枉奴婢了,只是奴婢总觉得三爷待姑娘不一般,姑娘从前过的苦,如今是转圜了些许,但这安生日子好像也没个准头,若是三爷真待姑娘有意,姑娘何不——”
“你多想了。”谢幼萝脸色微凝,她枕着胳膊趴了下去,她是晓得自己生了一张好看的脸,总是叫人看了便走不动路的,但裴珩不同,从前便听盛嬷嬷说他是有过女人的,再加上上次那个女子,单单是听声音便觉是个极美的人……他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她便是生的再好看,真真入了他的眼,也只能是因为裴荀,才叫他多看了一分。
谢幼萝记得,这个男人看自己的时,眼底总是清明的,神情永远是淡淡然,便是偶尔几次笑,也是极具疏远,从未有所动容。
“这种话,往后莫再说了,若是传了出去,叫人听了,该不好了。”她语气笃定,“明日便依我的话与他说吧。”
碧云见她如此,只好应声道,“奴婢知道了。”
*
谢幼萝这晚没睡好,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谁料第二日一早就叫人喊了起来。
来人是府里的陈管事。
谢幼萝匆匆洗漱穿戴好,打屋里出去,问道,“陈管事一早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侯府来人了,正在前院里,说是要见姑娘。”陈管事摆摆头,“原这事直接找三爷就成,但三爷今儿天未亮便出门了,小人思前想后还是过来这与您说一声,姑娘看,这是见或不见?”
侯府过来要见她的,除了姚氏她是想不出别的人了。
不过这姚氏又是如何知道她住进了督主府呢?谢幼萝沉吟片刻道,“就说我今儿不在。”
对谢幼萝的来历,陈管事知道的也不多,但一点却是晓得,这谢姑娘是三爷从侯府带回来的,既是找谢幼萝,必定是与谢幼萝熟识的,谢幼萝过去见上一面也是无可厚非,他面上有些为难道,“姑娘,换作旁的人小的也就一句话便赶了出去,只是这侯府的不好打发,要不,姑娘去见上一面?”
谢幼萝见他如此,又想了一番,横竖在这督主府,这人还敢做出什么乱子不成,她既明着来,自己接着便是,就怕这人使阴的,正好也探探姚氏的底。
*
姚氏看着比前些日子消瘦了些,但那张脸却依旧风姿灼灼,眼底眉梢总晃荡着几分意犹未尽韵味,怎么瞧都不像是守着寡,深居内宅的女人,见谢幼萝出来,粉白的脸上温温笑着,“老三说你在侯府住不惯,便接来了这边,想来是督主府确实舒坦,瞧这小脸都长了些许肉,倒是更好看了。”
她这话一出,好似先前的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跟她就是从前关系要好的妯娌,要不怎么说这内宅的女人最是厉害,这变脸跟演戏一般,不晓得的人是瞧不出其中真假的,譬如陈管事,还客气地叫人上了茶。
谢幼萝不晓得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看着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想起那日的事,以及她往男人身上扑的劲头,虽是与药物有关,但这姿势面上的神态却是骗不了人的,谢幼萝道,“这督主府自然是好的,但如今见了二夫人,倒觉得还是比不得侯府,二夫人虽是常年居于深宅的人,但这脸倒是越发的光泽亮丽,叫阿萝想起前不久读过的杂书,说是一个女鬼,常年守着一个庙,那庙里是上京赶考的年轻举子们必经之地,这女鬼呢便在深夜里出来,化作美人,勾他们的心魂,待鬼迷心窍了,再吸其精气,以此驻颜,”谢幼萝看着姚氏渐渐变僵的脸,笑了笑,“二夫人莫不是吓着了?民间杂谈罢了,哪里能做真。”
姚氏亦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谢幼萝这是在暗喻自己,讽刺自己,旁边守着的下人聪明的看姚氏两眼,不免就多想了去,姚氏捏了捏手帕,心道这小贱人,那日不想叫她反将一军,不仅弄没了自己最得意的心腹,还叫她一时半会的不敢找那些个男人进侯府,消停好些日子才尝了点味儿,她倒好,转眼竟从侯府消失了,打听了许久,才晓得进了这督主府,这是什么地方,是裴珩在外边的府邸,她倒是从未听说过裴珩带过哪个女人回督主府的,旁的本事没有,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一套套的,姚氏暗叹,来日方长,今天暂且忍一忍,她缓了缓,道,“听着是挺渗人的。”
谢幼萝低头抿茶,不再说话。
姚氏这时候又开口了,“不谈这个,说正经事,”她态度亲昵,“老四去了,最是挂念你,与你和离了,想来也是想要你再嫁,到底曾经妯娌一场,便是你走了,我也是一直拿你当自家人看待,你也算得上是侯府出来的人,如今又有老三给你撑着腰,这满京城的男子,除了王侯将相家的,你任是挑一个,不说做正室,做妾室于你而言亦是最好不过了,总不见得在老三这边一直住下去,叫人看了闲话去不是?”
原来她是打的这主意,是想拿自己去给谁献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合该自己这事是与她无关的,她这一番真情表的倒是有些莫名,谢幼萝细想了想,道,“多谢二夫人关怀,不过我这名声,如今是什么也不怕了,再说当初是三爷叫阿萝来这督主府住的,闲话什么的,二夫人若是真怕,不妨去找三爷说说,他若是在意,阿萝自然是不会住下的,不知阿萝说的对不对?”
这丫头,一段时间不见,倒是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从前那些低眉顺眼,乖巧温顺真真是装来的,姚氏自然不会去找裴珩,她之所以提出谢幼萝再嫁之事,一则是怕裴珩真看上了她,这近水楼台的,干柴烈火,谁晓得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她这么多年都不敢触碰的男人,凭什么一个身份差了她百倍的谢幼萝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二则嘛,姚氏笑笑点点头,“前阵子我去了赵家,碰上了赵祁,这孩子原是一直中意你,你俩打小是一起长大的,又情投意合,得知你恢复了自由身,便托了我来你这边说说,你是打赵家出来的,那也算得上知根知底,我看是最好不过了。”
谢幼萝没想到这赵祁竟还未死心,搭上了姚氏,只是他不知自己可不是任人拿捏地软柿子,与姚氏更是没个好脸色的额,她撂下杯子,道,“我怎么从赵家来到侯府的,二夫人应当比谁都清楚,咱也别戴着面具说话了,累的慌,我还有事,不奉陪了,你请回吧。”
姚氏断然没想到,她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脸下自己的面子,今儿来索性也是探个底,看来裴珩待她是不错的,不然她怎敢这般又底气的说话,不过这裴珩的腰她也撑不了多久,据她所知,裴珩每年这时候都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的,待人走了,她有的是法子治她,想到这,姚氏也就不气了,起身当真是走了,走前突然道,“这事也不着急。往后有的是机会。”
回去路上,碧云嘴就没停下来过,“这二夫人也忒不要脸了,真会演戏,那一眉一眼的,怎就不去唱曲子呢?当前儿个的事咱都不记得了么?”
“你少说几句,”转眼进了栖梧园,谢幼萝推门进屋,“她爱唱曲就叫她唱去,咱不接招防着就是。”
谢幼萝留了个心眼,转告陈管事,往后侯府来人见她,直接拒了就是,不必再来叫她。
陈管事想起今天那暗流涌动的场面,便察觉出其中有问题,到底是三爷奉为上宾的人,合该敬着护着才是,于是点头应下。
这事告一段落,谢幼萝怕姚氏和赵家暗中使计,是不敢再出督主府,甚至是栖梧园也鲜少离开。
那日裴珩也未曾回来,碧云回话的事也一直拖着,谢幼萝也就忘了这事。
直到第五天,碧云从府里厨房里取了点食材,匆匆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谢幼萝放下手里的活,给她倒了杯茶,“发生什么事了,跑的这般急?”
碧云缓了许久才道,“三爷,三爷回来了。”
谢幼萝拿起针线,继续道,“回便回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须慌成这般。”
“听厨房里伺候三爷饮食的人说,接下来要得空了,奴婢便问为何,说是三爷明儿便要出远门了,至少一个月方能回来。”碧云喝了口热水润喉,道,“奴一打听,原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三爷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出去一趟,奴婢原以为就姑娘晓得呢,还当三爷待姑娘不一般。”
她不说,谢幼萝倒还真差点忘了这事。
谢幼萝手中动作突然顿了顿,“你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对呀。”
谢幼萝停了下来,那如此,侯府那边晓不晓得呢?她在督主府住着的事姚氏都能知道,那裴珩外出之事应当也差不了多少。
她想起那日姚氏离开时突然说的那句往后多的是机会。
许是她想太多了,总觉得这姚氏要趁裴珩不在把手伸进这督主府来或者想别的法子对付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那日能直接甩姚氏的脸子,底气上还是借了一点裴珩的势,不然以她的性子,哪里能这般干净利索。
谢幼萝这满满地不安持续到睡前,她在屋中来回踱步,碧云捂着脑袋,看着她来来回回,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谢幼萝叹气,拿了斗篷披上,“碧云打个灯笼吧,我要去见见三爷。”
碧云不明所以,老老实实找了灯笼点上。
这时候督主府大多处的灯火都是熄灭了的,夜深露重,乌黑的夜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雾蒙蒙一片,谢幼萝到了裴珩院子时,迎面碰上了正从裴珩书房里出来的白越。
大半夜的,见她来了,白越也是有些意外,小跑过来问道,“谢姑娘怎这会子来了?”
谢幼萝略感歉疚,“劳白侍卫通报一声。”
白越应了声,掉头隔门问道,“爷,谢姑娘来了。”
里边良久才有回声,“嗯。”
“姑娘请吧。”
谢幼萝推门进去,多日未见的男人正坐在书案后,手执墨笔,未曾抬头,良久后才放下笔,将一面落满黑字的白纸装进暗黄纸封里,他在忙,谢幼萝也不出声,默默等着。
良久后,裴珩唤来白越,交代他连夜送出去,这才抬眼望向谢幼萝,这人倒是自觉,进来就寻了地方坐着。
这几日没怎么歇过,这会脑袋跟要涨开一般,裴珩坐回案后,支起一腿,长臂搭了上去,一手揉着额头,未看她一眼,也不开口。
谢幼萝心想,莫不是这人忘了,那晚他特意跑她那一趟,问自己要不要跟他一道出去的事?或者是气她忘了这事,他回府时没立刻去回禀了?
原以为他会问的,她也好顺着他的话回就是了,结果这会子,她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她暗暗握紧手,这会子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和他说就是了。
她做好准备,正欲开口,不料那椅上的男人似乎料到她要说话,打断她,“本督这几日没怎么合眼,头疼的紧。”
谢幼萝是信的,他的声音很低,隐隐几分疲惫很是明显。
见他单手扶额,谢幼萝想他这些天没睡爽利,犯头疼了,谢幼萝犹豫了会起身慢慢走到书案前,她眨了眨眼,道,“这事再忙,三爷也得注意休息不是,身子是自个的,累着了便不好了。”
说完又挪到他跟前。
裴珩闻言抬了抬眼,见她正凑到了眼前来,眨巴一双眼,嘴上说着讨巧的话,前几日原是问她跟不跟他一道出去,结果一直也没个回信,以为是不去了,倒也未继续追问,原就是一时兴起,天知道那日他擦着漆黑的夜跑到她院子里究竟是为着什么。
他合上眼,谢幼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多少还是晓得的,平日里无事恨不得缩在自个窝里不出来的,突然地来他这,定是有事,偏生的脸皮薄,扭扭捏捏半天功夫吐不出一个字,等开了口又是一堆客套。
裴珩一动不动地望了她一会,才低沉着声道,“过来,替本督按按。”
谢幼萝哪里会这个,愣了一会,见他腿脚都放了下来,摆好了姿势就等着她撸撸袖子上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拔。
谢幼萝小步走到他身后。
男人的长发叫玉冠束起,一丝不苟。
谢幼萝小心翼翼地抬手,生怕弄乱了他的发。
她的手指落在他两侧,指腹压着眉梢两侧缓缓转旋着。
她的身体无可避免地时不时地碰上他的后背,都说这女人是水做的,裴珩倒觉得像那棉花,软的没个边。
谢幼萝见他闭了眼,生怕他睡了去,到底是有求于他,不敢太大声,于是蚊声道,“三爷。”
男人正享受着,闻声吩咐她,“再用点力。”
谢幼萝哦了一声,用力给他按了几下,没一会便坚持不住了,手腕泛酸,她苦着一张脸,再度喊他,“三爷。”
裴珩微微侧目,道,“又怎么了?”
只听谢幼萝可怜道,“阿萝,手酸。”
作者有话要说:
感受一下这粗长的一章哈哈哈~明天来约~
第22章 讨巧的嘴
轻柔婉转的咬字中是她独有的娇糯腔调,不过堪堪四字,竟生出了百转千回的韵味来,好似在与他抱怨撒娇。
这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只可惜,他裴珩可不是什么英雄,他略凝神,豁然起身,垂眸望着她,道,“说吧,什么事?”
谢幼萝见状,低头揉着手腕,迟疑道,“阿萝听说三爷明儿要出远门了。”
裴珩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眼梢扫到临窗的壁上挂着的面具,那娇艳的狐狸面,正扬着一双眼,眼下的泪痣似缀了光芒,对他献着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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