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荣出了房门,站在檐下,脸上堆满喜庆的笑,无人知她此时心下暗叹与愁绪。
今夜,是太女殿下的大婚之夜,合宫上下,无不喜庆,只除了在房中的太女殿下本人。
不怪欣荣担忧。
殿下自幼便有洁癖,对周围环境尚好,只是极其不喜与人接触。
可是身为皇家人,又是太女,上有皇帝测考,旁有皇姐皇妹觊觎,下还有朝中人盯着,一言一行皆要合规合度,喜不可贪,恶不可避,不能让人抓到把柄弹劾,只能尽力忍着,装作若无其事。
太女身份尊贵,本就少与人有身体触碰,出不了什么太大问题,只是这婚娶之事……太女能把用来通人事的侍男不着痕迹地打发了,但总不能用同样的法子对待正君吧?
这可怎么是好?
一阵风吹来,原本澄朗的星月被乌云遮住,夜色獠牙一般朝大地扑来,撞见东宫的红烛灯笼,顷刻便散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守夜的人渐渐惫懒,欣荣看一眼依旧紧闭的房门,长长呼出一口气,高悬着的心此时才放下,渐渐欢喜起来。
还好,还好,殿下忍住了。
没有在新婚之夜跑出来,没有让太女正君难堪,不管房内如何,这明面上的体面,起码维持住了。
至于私下里,那便看殿下的手段了。
欣荣放下心来,搭着眼皮眯起觉来。
然而郑嘉央又能有什么手段?
茂国公府大公子不是她三言两语能打发得了的人,她今夜若不碰他,明日麻烦将一刻都不停歇地接踵而来,代价太大。
况且她身为太女,不可能今生都不碰任何人。
她起码需要后嗣。
既然一定要一个人,那最好便是明媒正娶的正君。
只是这单以菱……
郑嘉央细细看他。
这便是母皇给她选的正君,论外貌气度确实不错。
端庄、文雅、雍容。
真是不错啊。
可惜。
只可惜,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这样的人。
郑嘉央温柔地为他取下发冠,才碰到发冠,背后瞬间窜出一股渗冷的麻意,忽而变暖,又忽而变热,反复不止。
她将发冠放下,双臂发麻几乎没有任何知觉,面上丝毫不显,“莫要……别拘束,”轻轻一笑,玩笑道:“屋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就不和你拽文弄字了,今日是你我新婚,从此你便是我的夫郎,我对你自会爱重,在东宫,你可以当在你家里一般,好吗?”
太女多自称“孤”或“本宫”,可今日她一开口,便是“我”,话语间更是柔情蜜意,她本就容貌气度不凡,才及笄、今年不过十六的单以菱怎会不心动沉迷?
郑嘉央缓了片刻,直到感觉能重新掌控身体,才凑近,又为他取下一个发钗。
单以菱看不到的地方,郑嘉央眸色凌然,看向他的目光堪比深冬寒冰。
她有洁癖是真,可这么些年隐忍下来,也好了一些,反应不至于如此大。
对物早可以随意触碰没有任何反应,对人,触碰虽会不适,但也只是心里不适,身体早不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今日这还没碰到人,才碰一下他的发饰,她便厌恶至此。
不知是她真的不喜欢他,还是想到一会需要做的,身体提前抗拒。
郑嘉央有一瞬间犹豫。
很快又下定决心。
不管如何厌恶,今日这敦伦之礼,她必定要做!
***
七年后,咸宁六年。
春节才过,一场大雪刚停,宫内檐上蒙白,院中雪早已被扫好清走,仿佛多留半刻都是冒犯。
昭安宫住着的,可是梁国的君后。
皇上登基六载,有一女一子,皆是君后所出。
这后宫宫侍有人得宠有人失宠,地位由上及下,君侍、卫侍、贵侍、从侍、末侍,哪怕是将来坐到了比君侍更高的贵君与皇贵君,稳拿凤印,端坐正宫之位的,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个人。
后宫任何人,都只能屈居在他之下。
单以菱手握汤婆子,看着下方来请安的宫侍们,笑道:“雪天路滑,众位来时可还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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