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不屑,道:“由此可见,这邱氏女不是个好的,好在与大郎退了婚。”
薛陵婼却不这么认为,先不论两家纠葛,孟家夫人既然想让她当自己儿媳妇,由此可见,她还是有一定的过人之处的,至少在薛陵婼看来,她这位前嫂嫂绝非池中之物,是难得一见聪慧女子,能让自家阿兄到现在依旧对她念念不忘便可见一斑。
徐文雅看着母亲义愤填膺的样子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还好她没告诉母亲,如今那邱家小娘子受婆母之邀在孟家做客,否则母亲非去找麻烦不可,和小辈过不去,传出去可不太好。
眼瞧着天色渐晚,表姐的危机也暂时解除,薛陵婼想着自己老杵在这不合适,人家母女也得说会私房话,便提出自己先出去溜达溜达。
孟氏刚好也要有事情要与女儿说,外甥女还未出阁,不方便让她听,便同意了,徐文雅不放心,便使了个身边的小丫鬟,跟着表妹出去。
薛陵婼道了谢,带着人出了徐文雅的院子,才刚出门没走几步,迎面便碰上了熟人,霎时间,她只觉天上有一群乌鸦呱呱飞过,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可见以后不能在背后说人。
……
忆起从前,邱婉半是心酸,半是愧疚,她们两家关系一直是极好的,关系好的闺中姐妹都十分羡慕她,她未来的夫君是彭州城中响当当的少年才子,更兼相貌英俊,品行端方。
薛刺史是个慈爱的大家长,薛夫人也是一个省事的婆母,小姑子天真良善,小叔子聪慧乖巧,薛家人口简单,她一嫁过去,便能主持中馈,这门亲事,不知道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婚事。
可这不是她在意的,她在意的是那个眼睛明亮的少年,那个少年,同自己说话总会耳朵发红,他还以为自己没有发现,其实自己早就在心里面偷偷憋笑。
他会把自己随手赠的帕子视若珍宝,还会因此对自己一向宠爱的幼弟发脾气,后来,她又用心的绣了个香囊送给他,那个人才算消停……
薛家出事时她并不知情,随后又连夜被送到京城父母那里,那个年也是在长安过的,直到开了年,她才知道薛家落难之事,祖父母早就给自己退了婚……
那个时候,彭州的薛家只剩下一座空宅子,她一直以为薛家已经举家搬到了琼州,却未想到现在在长安遇到了薛家妹妹。
她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度过那一段时间,如今想来,那段日子,难熬得很……
薛陵婼记得最后一次见崔婉还是在去岁的秋日,那时的邱婉眉目间神采飞扬,顾盼生姿,美艳逼人,时隔快一年,现在再相见,她比从前瘦了不少,堪称皮包骨,眉眼寡淡,丝毫没了从前的风采。
可见,这些时日,她过得并不好。
不知怎得,薛陵婼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种邪恶的快意,她又想起她从对自己的种种爱护,心中顿生出悔意,叹了一声,真心道:“邱娘子如今清减了些。”
邱婉抬起的手腕一顿,不自然抚了扶耳边的头发,打量着薛陵婼,笑得也自然了些:“薛妹妹倒是高了些,人也水灵了。”
许久不见故人,她的模样与她的兄长越发像了,不知那个人如今是什么模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她一直呆在京城,也不知道潼川的消息,如今见到薛陵婼,她心里的涟漪生出了波动。
该不该告诉哥哥这个消息,薛陵婼有些纠结,也不知道哥哥知道邱婉如今也在京城会是什么反应,薛陵婼心里面生出了几分期待。
也没什么可说的,薛陵婼也不知道再谈些什么,便告了辞,刚准备走,却被叫住了。
女子面色苍白,尖尖的下巴越发显得惹人怜爱,邱婉几次与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薛陵婼等了一会,不耐开口:“邱娘子还有什么事?”
邱婉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只能垂下头,声音细弱蚊蝇:“不知贵兄如今怎么样了?”
她声音小,薛陵婼听的不清楚,过了一会,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努力看清楚邱婉此时的脸色,却又知道她现在的脸色定是难看得很,她该回答什么,是质问:我阿兄什么样关你什么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
还是该说:我阿兄现在好得很,去了疆场,如今是有军功的人,我母亲都已经替他相中了一门婚事,比你好得多。
可是,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她叹一口气,只道:“我家阿兄很好。”
邱婉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湿润,匆忙点了点头,道:“多谢。”说完,便匆匆转身了。
薛陵婼顿生恼意,明明是你家先退的婚,现在又做出这种姿态给谁看,怒道:“邱娘子怕是还不知道吧,如今我阿兄也在长安。”
话一说出口,薛陵婼就后悔了,自己说这种话做什么,事情早就过去了,还在拿出来去攻击别人。
邱婉抬起的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停下,她站在原地,心中不知是悲是喜,百般交杂着……
……
薛陵婼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搬新家的时候,薛陵澈办事利落,背靠着的七皇子这棵大树还挺好用的,很快在京城一个不错的地段置了宅子。
新房子勉强占了个崇仁坊的的尾巴,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宅子离外祖家汾安侯府仅隔着四条街,不算远。
宅子的原主人是朝中一位致仕的老大人,家中无出仕之人,便举家迁回了祖籍,宅子留着无用,便准备卖掉,让薛陵澈捡了个漏,那家人刚搬出去还没多久,宅子还算干净,只需再置办些家具,买些下人便可住人。
薛陵澈平时公务繁忙,没时间处理这种琐事,且家中也需一个主事的人,便去徐家请了妹妹掌家,这样一来,薛陵婼势必就要搬离徐府。
她一向会做人,离府前将府里的长辈挨个拜访了一遍,表达谢意,给府里的表姐妹、表兄弟还有小辈们精心准备了礼物,连一向有嫌隙的徐文雪也没忘。
虽然早知道会这么一天,可是真到离开时,薛陵婼还是舍不得,离府这日,她赖到外祖母怀里鼻子忍不住发酸,一旁侍立的孟氏悄悄抹了抹眼泪。
阿婼这孩子贴心,当初知道自己有头风的老毛病,特地亲自画图,请人做了个护额,她用着,也感觉舒服了不少,这虽是小事,却能让人感受到十足的心意,她住在府中的这半年里,自己当真把她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老太太搂着乖巧的小外孙女,心中也忍不住的酸楚,将外孙女接过来也是为了弥补她的母亲,这些时日,外孙女事事贴心孝顺,她是真的舍不得外孙女离开。
薛陵婼强忍着泪意,安慰道:“外祖母和舅母不必舍不得阿婼,左右也就四条街,近的很,若是哪日想阿婼了,便使人递封信,阿婼一会就跑来了,待阿婼收拾好府邸,便整日来侯府,怕是外祖母和舅母都要烦我了。”
自从到了徐府,薛陵婼感受到了厚待,老太太待自己比亲孙女还亲,生怕让自己受到委屈,孟氏慈爱温厚,处处嘘寒问暖,细心体贴。
老太太和孟氏被薛陵婼孩子气的话逗笑了,离别的气氛消了些。
老太太轻轻戳了戳薛陵婼光洁的脑门,笑骂道:“这个小皮猴,整日这般玩闹,以后还是少来些,否则我真是烦也是烦死了。”
最没有离别气氛的怕就是徐文雁了,她有些不解,有什么好感伤的,表姐家的宅子就在不远,况且以后她还可以常常去寻表姐,况且表姐家又没有长辈,玩起来定是肆意的很。
若是让薛陵婼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怕是吐血也是要吐半盆了。
薛陵澈来接妹妹时,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同徐文雁一样,她也不能理解这感伤从何而来,都在京城,又不是天南海北的隔着。
见到哥哥,薛陵婼揉了揉眼,笑着从外祖母怀中站起来,孟氏凑了上去,拉着薛陵婼到大外甥面前细心嘱托:
“婼姐儿年纪还小,府里若有什么拿捏不准的事,你们兄妹俩便只管使人来寻我,你这做哥哥的应多让些妹妹,哪有兄长与妹妹置气的,你们兄妹俩定要互相友爱,不可生矛盾。”
薛陵澈顶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郑重点头,答应道:“舅母放心,外甥省的。”
他很是佩服妹妹从小就讨长辈喜欢的本事,舅母这话明里暗里告诫他不要欺负妹妹,他哪敢呀……
薛陵婼瞧着哥哥吃瘪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笑,只盼着一会自己爆出个惊天秘密的时候,哥哥也能像现在这样镇定。
出了门,薛陵婼坐上马车,开始斟酌着语言,怎么更委婉,更让哥哥容易接受一点,薛陵澈也上了马,各怀心思的兄妹二人向新家走去。
薛府的占地面积不是很大,不过兄妹二人住着到是完全绰绰有余,识趣的薛陵澈将正院留给了尚在远方的老父母,地段最好最大的东跨院给了妹妹,自己住到最偏僻略小些的西跨院。
薛陵婼喜滋滋住进新房子,虽然是府上最好的院子,不过还不如她在侯府住的一半大,更不要提在潼川时候的住处了,不过她知道,这是哥哥能给自己的最好的了。
宅子的原主人是个老翰林,府里的风格摆设也是偏向于书香气一派的,有比较高的审美的,同样的,薛策也是个文人,家里面也是书香气一派的。
不过薛陵婼是个念旧的人,她努力回忆起从前在家里的摆设,装饰,那才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所以,她准备稍稍复原一下从前的家,到时候给兄长一个惊喜。
打定想法后,薛陵婼有了大致的方向,便气定神闲的开时顶着丫鬟将自己的一些贵重物品登记造册,薛陵婼的收入来源主要有俩个途径:
一是在徐府时,同徐家姑娘一样的份例,再加上那个徐家长辈的赏赐和老太太的贴补,不过这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下豪门闺秀的生活,想要维持在别人眼里的有钱还要靠另一个收入来源。
那就是父母在琼州时不时送过来的银票,这才是她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啃老。
不过她也算是带有目的性的啃老,她知道,自己算是薛家在京城中行走的广告牌,在外人面前她必须要保持衣饰华美,风采熠熠,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薛家并未败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始上网课了,最然是网课,但作业一点也不少,会尽力更新,先给大家道个歉……
第37章 神迹
薛陵婼寻到兄长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她轻轻扣响了房门,向屋内的人询问道:“阿兄,我可以进来吗?”
薛陵澈没有想到素来懒惫的妹妹会这个时辰来寻自己,有些吃惊道:“进来吧。”
他独自一人端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灯光下,少年身姿挺拔,纹丝不动,只有偶尔的翻书声,才表明他的存在。
六月的夜晚也是闷热得很,薛陵婼一路行来,鬓角以冒出细密的汗水。
薛陵澈吟起笑,问道:“阿婼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薛陵婼咬紧下唇,道:“妹妹前些时日在孟府见到一位旧相识,想要同阿兄说上一说?”
薛陵澈升起兴趣,自家妹妹是个极有主意的女郎,平日从未给家中人讲过这些女儿家的琐事,没想到现在居然转了性子。
薛陵婼看向他手中拿着的那一本《春望词》,书页看着虽以发黄,不过内里却极是平整,看起来主人非常爱惜的模样,她定睛看了片刻,佯装随意提到:“想不到阿兄虽然是个大将军,竟喜欢看这种缠绵悱恻的诗集?”
薛陵婼了解兄长,这种充斥着情情爱爱,相思不得之类的诗集并不是他的喜好。
薛陵澈瞟了眼,将其随意扔到桌子上,漫不经心:“不过是本子诗罢了,随手看看。”言罢,他又看向薛陵婼:“妹妹刚才想说什么?”
薛陵婼退了一步,避开兄长认真的眼睛,看向别处:“无什么,只是前些时日去孟府看二表姐,遇到了邱家姐姐。”
薛陵婼口中的邱姐姐是谁?他自然知道。
薛陵澈瞳孔急剧放大,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了,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一根根的青筋明显突出,连呼吸也轻了半分,良久,他才张口:“阿婼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吧。”
薛陵婼心生愧疚,低下头,闷闷道:“阿婼前些时日在孟府遇到了邱家姐姐。”
薛陵澈已经许久不在想那个人,忽然再想起那个名字,昔日种种皆浮上心头,从前的一幕幕划上眼前,一时间百般滋味。
他闭上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淡淡道:“我知道了,阿婼,还有何事?”
薛陵婼摇摇头,心中暗暗叹息:“没有了,阿兄,那我就先走了。”
薛陵澈点点头,随后又站起了身,道:“夜深了,我送送你罢。”
薛陵婼连忙摇摇头,一溜烟闪到门边:“我带了人来的,哥哥不必担心。”
薛陵澈没有坚持,待屋内安静了之后,又坐到椅子上,拿起刚刚没看完的诗集,想要抚平如今不安的情绪,只是他如今在也平静不下来。
约莫过么过了几刻中,他无力的放下手中的书,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良久,才睁开眼睛,看见桌旁闪烁的烛火,一跳一跳的,像极了如今的自己。
目光又划过桌子上的已经发黄的蓝色封面的《春望词》,他凭空生出了一股子怒意,抓住那本子书,向地上掷去,扔完之后他仍觉得心中还充斥一火气,抬脚直接将桌子给踹翻了。
在房门口站着的小厮听到屋内有声响,急忙推开门闯了进来,只见主子双目赤红,双唇紧紧的崩成一条直线,似有这极大地怒气。
薛陵澈见到来人,压抑着的心中的怒火,稍稍平静下来,低声道:“滚下去!”
那小厮从未见过素来温润儒雅脾气温和的主子发这么大脾气,也不知道刚刚小娘子说了什么,让主子发这么大脾气,当下口中连连呼道:“主子饶命。”便退了出去。
薛陵澈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片狼藉中的那本《春望词》,走了过去,将它拾起,爱惜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走到书架前,将其放到了最高处。
薛陵婼是次日一早听到兄长独自在书房发了大脾气的事的,兄长性格温和,极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这越发说明了兄长对旧事还耿耿于怀,对那个人还十分在意,她还记得,那《春望词》是那邱家小娘子所喜爱的书……
这事情,还真是难办呢,父母相中的高氏女,现在看起来,兄长对其并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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