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谢青容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有相遇,就必然有分别,所以他能够对蔺北说的这番话理性理解,但从心理上来看,他却有点莫名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将这不适压了下去,带着几分旷达的感慨:“要么生离,要么死别。如果是后者,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是前者,既然人没死,那又有什么可怕的?活着的话总有机会可以相见的。”
这两方的道理都是他说了,且是如此简单粗暴地说完了,这是诡辩,哪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可人在此处,这个话题不便继续展开,蔺北装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谢青容露出了“很有眼光”的赞赏。
恰在此时,那边的介绍终于进入了最高/潮。
杨叔问道:“这屋子后面有一梯/子,可以看看这房顶上的海草,你们可要去。”
第36章 [VIP] 第 36 章
这是当然的!
经过刚才, 蔺北已经对这海草房有了基本的判断,此刻外面下着蒙蒙小雨,屋内却很干燥, 房间里地面虽然是泥土, 但是墙角处倒是没有发霉等其他的痕迹,看来过去这里应该也算保持的不错。
雨下的也不大,但是大家都站在雨中等着倒也很傻了,于是杨叔提议让他们稍微等待一下, 他去去就来。
七叔问他们觉得怎么样?
蔺北将四周墙角观察的情况说了下, 觉得应该不错。谢青容点点头,抬头看了房顶上的草墩,摆放的整整齐齐, 很密集,看不到一丝天空的颜色,但是因是海草做的, 便是在这初夏闷热的小雨天里也很凉快,倒是挺好。
就连刘偶书也赞同地点点头:“杨叔为人实诚忠厚, 他应该不会骗我们,且等着他回来, 拿着那海草看看再说吧。”
只过了一会儿, 杨叔就回来了, 他身上穿着斗笠, 怀里抱着一个草席一样的东西, 那又枯又黄的草摆放地很整齐。
刘偶书立即上前,帮杨叔将斗笠取下, 待几人都围坐在这海草四周时,他这才介绍:“这便是海草, 可用来搭建房屋,与一般的茅草相比,它可终年不腐,轻易不燃,夏季通风,且极其易得。你们几位且看看吧!”
这很像一个长长的草席,蔺北就坐在这个草席的尾部,这件从未想过的东西就放在她的面前。她伸手去摸,莫名地感觉这很想新娘出嫁时的薄纱,那不知名的,已经看不出的海草已经变得枯黄而又干瘪,可神奇的是,在渔网,粘土和芦苇相互组合之下,它们竟然像是织线一般缝合了起来,从而形成了薄纱。
而拿下来的这薄纱却一层一层地,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形成最坚实的护甲。
“你们且拿着火折子试试。”
拿着火折子的是刘偶书,杨叔似乎很喜欢他,也许是刘偶书沉默的观察的性格很合他的胃口,也许只是对旧时好友的孩子的特殊照顾。
蔺北和刘偶书隔得有些远,但是却也清楚地看到了当火光靠近那海草时,确实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其中一层“薄纱”点燃,而将另外一层“薄纱”靠近它得的时候,涂抹在“薄纱”外层的“粘土”起了效果,那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小小火烛突然挣扎似的跳跃了一下,然后倏的一下,灭了下去。
这海草果然是和普通的茅草不一样。
至此,蔺北他们这一行的目的算是圆满成功,又在小屋子里逗留了一会儿,看着雾蒙蒙的小雨很快没有下了,便又到了招呼,准备打道回府。
回到家,天气也一直没有晴转起来,一直灰蒙蒙的,几人便围着,打算按照杨叔给的材料一起想想具体的实施方案。
在盖房子这件事情,刘偶书和谢青容这两个人展现出了远比蔺北想象中的巨大热情,想来男女的分工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蔺北没盖过房子,更没有修补过房子,对这毫无热情,便坐在一旁,听着刘偶书和谢青容两人讨论。
“南山房屋墙体薄,房顶坡度大,廊檐较宽,若是直接在上面搭建这海草席,恐怕不稳妥。”这是刘偶书说的话。
谢青容则扣了扣食指,看了看他们铺在纸上的,杨叔给的关于建房的一些资料,摇摇头:“杨叔既然已经证实这种方法可行,我觉得坡度,廊檐这些问题不足为惧。依我看来,最重要的是我们两家房屋的方位。你瞧,我们两家的位置十分相近,前方是一片空地,后方又无阻碍,两房之间却有一道狭长的过道,风从此处过,风力便会增大,很可能会将房顶吹走,即使是砖瓦都不可,更何况海草呢。这和其他位置不同,这才是我们需要着重考虑的。”
“谢兄此言差矣。我南山房屋大多坐北朝南,注重内采光;以木梁承重,以砖、石、土砌护墙,又以堂屋为中心,位置不可以,风水不可破,至于风力,粘土应该能够解决你的烦恼。”
“偶书兄这样说的话我不是很同意,要知道……”
从前后院的门口敞开的地方可以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使得屋内也显得有几分幽深和困倦,在长桌的一侧放着一盏小小的,冒着红色烛火的灯,将影子拉的很长,整个世界都似乎沉浸在那种黄昏的迷蒙之中。
蔺北听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辩论,那感觉在他们面前摆着的不是一张小小的房屋基地图,而是整个国家的国防图而已。不过两人虽然各抒己见,却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声音也不大,看得出来极其愉悦。
尤其是刘偶书,蔺北和他接触的没有那么多,大多数情况下都看着他少年老成的样子,沉默而又寡言,从来没有像是这样过,意气风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微微垂目,看着桌面上的图,泰然自若地说着自己的意见。有时候谢青容说的他也会肯定,有时候则会微微沉吟,紧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
蔺北去厨房里做了点小点心,将点心放在桌子的一角,也没有打扰他们,便独自走到门口坐下。而靠近门口的地方,七叔正在喝着一杯热茶,嘴角带着点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争论。
他没有在抽那旱烟,因为前些日子发现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而且以前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咳嗽腿就隐隐做痛,一阵一阵的。刘偶书应该和他商量过此事,再见到他时,七叔基本上就不怎么抽烟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一见蔺北过来,七叔放下手中的大茶碗,点头示意蔺北过去:“小丫头,快来!”
蔺北疑惑地眼神投来,就听七叔问道:“你上次,那个东西还有嘛?”
蔺北没明白:“什么东西?”她指着放在一旁的点心,问道:“您说的是这个嘛?这个是……”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抬眼看了一下刘偶书,不负以往的形象,颇有些小孩子和家长斗智斗勇的感觉,手指动了动:“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罗什么叶。”
“罗勒叶。”
“对对就是这叶。”七叔点点头,伸出手,笑道:“能不能给我来点?”
罗勒叶是一种有柠檬的香气和薄荷的香味的叶子,气味芳香浓烈,而且味道辛辣,有清凉的感觉,前些日子见刘偶书不让七叔在抽旱烟,所以蔺北便说了可以此草代替,闲暇的时候咀嚼一下这个,也可转移一下注意力。
七叔有些难以忍耐的摇摇头,似乎是动了旧疾,他突然很急促地吸了一口气,顿了下,他笑道说:“一把老骨头了,就像让嘴上过过瘾。要是嘴里不吃点有味的,心里难受得紧。”
罗勒叶是蔺北答应过的,且七叔都已经这么说,蔺北自然是难以拒绝,只是……她看了看门外有些灰蒙蒙地天,担忧的问道:“可我现在也没有罗勒叶,还得去山上采,您可能得等等。”
“别,我和你一起去。”他又看了看长桌那边,那两人还在讨论着什么,他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些欣慰和伤感:“让他们两个好好说说吧,不要打扰他。”
不过还是要告诉他们两个一声,于是蔺北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去看看在其他邻居家玩的小阿宝去,那两人正沉浸着,也没多怀疑。
谢青容点点头,看着窗外的天,说道:“把伞也带上。”
蔺北把伞带上,把七叔也带上,便朝着山上走去。
前两天刚下了雨,但是小雨,且这几日都是灰蒙蒙的,乌云密布,但是倒是没有下雨,所以路上也不算太过泥泞。
走在田埂上,草木茂盛的根让泥土更容易地固定,不至于脚底带上很多泥。
可这灰蒙蒙的,却莫名地让人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逼感。
蔺北出来的时候原本打着伞,可走了一会儿发现也没什么雨,且这伞面陪着这天气,仿佛压迫的人呼吸都难受,索性就将伞也收了起来。
罗勒叶可调中消食,去恶气,消水气,宜生食,也是一种不错的食材,蔺北准备多采点,也可以做菜用。因罗勒叶喜生于排水良好的土壤中,所以蔺北觉得靠近河边可能更容易找到。
到河边果然找到了罗勒叶,倒是也不费力,蔺北欣喜地指着那株叶片卵形,先端有尖,边缘有锯齿的植物说道:“这就是罗勒叶。”
七叔看了一眼:“这就是罗勒叶?”
蔺北听出他话里的惊讶,问道:“怎么了?”
“哎,早知道这就是罗勒叶,老头子我早就用了,何必等着今天。看来多学点东西,还是有用啊。不然宝贝就在眼下,也发现不了。”
蔺北笑道:“您现在可以试试。”
于是七叔便试试了。
味道还可以。蔺北见他摘了几片叶子咀嚼,想了想,也试试,这叶子辛辣,蔺北以前唱过,不是很喜欢,于是吃了两口,便没再吃了。
七叔却叫好:“好好,真不错。以后吃吃这个,解解馋也好。”
蔺北点点头,不过也说道:“不可多吃。”
凡事都是过犹不及嘛。
因这罗勒叶是长在河边,而七叔到这河边一看,刚好一眼看到自己停在河边的船。杨柳弯弯好像是形成了一个口袋一样,将那一舟小船刚好怀抱起来。
七叔问蔺北要不要坐坐小船,蔺北看看天,雨倒是应该还下不起来,且现在这个位置如果回去的话还需要绕路,要是乘着小船可以顺流而下,倒是下船之后再走就快很多,于是便同意了。
“你要向前侧身,手臂伸直,然后双桨伸到水里面去,用自己身体的全部力量把两边桨往回拉……对,就是这样。”上了船后,自然是蔺北划船。
之前七叔载她和柳叶的时候,曾经教过她们两个划船,不过蔺北很好真正实践过。眼下在自己的带动下,小船平稳地平行着河岸而下,倒是也觉得很欢乐。
“怎么样,小丫头,玩得还挺欢乐吧?”
蔺北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为自己一时的不亦乐乎而感到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称赞道:“还是您教的好。”
七叔笑笑,不置可否,却摇摇头:“多少年了啊。”他突然有些感慨地伸出手来看,他那像是老树皮一般粗糙而又黝黑的手,让人极易想起西北大漠之中盘虬在一起的根茎。
“这么多年,我刚有点融入进去的感觉,却好像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问蔺北:“小丫头,你听说过扶风嘛?”
第37章 [VIP] 第 37 章
扶风?蔺北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只得摇摇头。
“是一个人名嘛?”
“不,那是一个地名,在北方。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你曾经去过那里?”
“是, 我去过。”他感叹, 看着自己手上的痕迹深深的手纹说道:“我曾经在那里住过很长时间,那是一个我……曾经想要逃离那里。”
“逃离?”蔺北的嘴角微微抿了抿:“那里有让你很不开心的事情嘛?”
“也不能说是很不开心。”他被这个说法逗笑了:“你知道吧,当你身处某些事情之中的时候,总会觉得想逃离;当你已经忘记了的时候, 却突然发现它在你的脑子里存在得那么清楚。”
蔺北看他的神色不对, 顿了下,轻声问道:“您怎么了?”
他摇摇头,可能是开口喝了冷风, 咳嗽了几声,自顾自地说道:“没什么……看来我真的老了。”
他突然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感伤觉得有些感慨,轻声笑了出来。可是他的脸上却不怎么认为, 就仿佛是用泥塑的娃娃,那泥土太过干燥久远, 就那么挂在脸上,摇摇欲坠, 沉没在破裂的边缘。
“您愿意讲讲您的过去嘛?”她问。
“好啊。”他欣然答应, 笑道:“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不知道我的过去, 而能够让我讲述我的过去的人了。”
乌云在天空中酝酿着, 颇具有“天际乌云含雨重”的意味, 而七叔大概很久没有向人讲述他的故事了,小舟之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沧桑,是沾染了时间的墨。
回去的时候谢青容和刘偶书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 关于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也敲定地差不多了。他们打算在迎风口位置还是要抵挡一下,至于房檐吸水以及防风之类的问题,他们打算利用杨叔给的书中的经验,在海草下面铺一层粽叶,再用木炭和石砖进行固定,再加一层廊屋,减缓冲击力,据说这种俯冲的姿态更容易抗击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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