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回来的。”
“她会万分沮丧地回来,然后乖乖听我的话,任由我摆布。”
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崔管事一抬眼,看到了那张冷峻的脸,眉眼生得温润如玉,眼底却如万丈深渊,从不曾出现过一丝裂缝的冰川。
他心下微微叹气,自家大人在朝堂上也是这般,先放一子,诱敌深入,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待到对方有所察觉,四周已经杀意四起,温水烹蛙,局势永远被他牢牢掌掌控。
直到见了李姑姑,玉察才松了一口气。
李姑姑从昨日直等了一夜,虽然被接入府中,但是这一夜,每每问起玉察的去处,崔管事总是支支吾吾。
到底怎么了?她心中越发焦灼,有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想法,莫不是首辅将她交给了叛军?
这是她想到的最坏的事情,殊不知,在玉察身上发生了了更加如噩梦一般难以启齿的事。
李姑姑小心谨慎地问:“姑娘,可见着首辅大人了?”
玉察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只对她温柔笑着的煞神,她点了点头。
“首辅大人可答应了?他怎样说的。”
晦涩的话语凝滞在唇舌间,这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清甜的气息,谁又能知道,喜怒无常狠毒阴戾的首辅大人,尝起来竟然是甜的。
“他很好,待我温和有礼,不曾……僭越,他说会帮我的。”
李姑姑终于像吃了颗定心丸,拍了拍胸脯,顺过来这口气,她笑逐言开:“没想到,平日里首辅专权独断,党同伐异,竟然暗地里是个肱骨清流,还好他惦念着先皇的恩德,不至于苛待公主。”
越说,玉察的眼眶越发酸,她拉住了李姑姑的手:“姑姑,我们快走吧,我……我不愿待在这儿。”
李姑姑在宫中历练多年,通晓人事,世情豁达,瞧着小公主的脸色,只一眼,心头突升不好的预感,似乎意识到了怎样一回事。
可是她也不敢追问,无论怎样旁敲侧击,公主仍是红着耳根咬紧牙关一句话不说。
她不敢猜,或者不愿意去猜,从小满宫人哄着捧着,生怕化了的公主,竟然昨晚,宛如被碾碎的梨花。
那是要掉脑袋的!是什么样疯狂的人才敢做出这种事。
“好,我们不待在这里。”李姑姑心情复杂,此刻恨极了游澜京。
在将当朝首辅在心底痛骂十来遍后,李姑姑带着玉察,出了魏紫巷子。
盛京之大,两个人,又可以去哪里呢?
游澜京笃定了她会灰溜溜地回来,因为他知道,玉察丝毫没有生存能力,如果说之前半年,还可以将一块银子掰成两块用,现下,贱卖了最后一样祖母遗物后,她的兜里已经比西北风更干净了。
纵然李姑姑在盛京颇有人脉,可如今,这些人脉,她敢去用吗?面对巨大的利益,无法衡量人心,李姑姑不能去冒这个险。
再便是做些糊口的生意了,市集中到处是勤王军在清查,两人已经躲避不及,哪敢露面,无疑,将这条路也堵死了。
再苦,再累,也不过是回到这半年的日子罢了。
晚上,宿在破旧野庙,白日,趁着勤王军换岗,去周家粥厂,领一碗稀薄米粥,这半年来,已经在勤王军的搜查中,折了从宫中一同逃出来的小康子、桃儿。
李姑姑自从领了命陪伴公主,便做好了横尸荒野的准备,此刻,她心头浮现浓浓愧疚,公主是天家骄女,她的人生,本该顺风顺水与驸马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倘若那晚,自己能阻止她去找游澜京,就好了。
这块美玉,被那名出身罪籍,名声败坏的权臣污染,罪该万死。李姑姑痛恨自己的无能,没有守住对主子的承诺,此刻她灰心丧气。
玉察察觉到她的心绪,纵然那一晚对于她是个噩梦,她仍然软语宽慰李姑姑。
“姑姑,不要想了,首辅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坏。”
“我肚子饿了,瞧着人少了些,我们偷偷去取粥吧。”
李姑姑擦干了眼泪,重重应了一声。
两人混在难民群中,玉察早换上了灰扑扑的粗布衫,粗麻污布难掩国色,李姑姑又给她裹上了头巾,直将大半个脸蛋儿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流转美目。
周家赈灾布施的善坊旁,再隔一条街,便是久负盛名的朱雀大街。
只有新科状元郎,才能从这条街,骑高头大马,仪仗拥护,一路直入宫门,觐见天子!这是无上的荣光。
玉察腹中饥肠辘辘,微不可察地发出两声“咕咕”,这让她迅速脸红,从前在宫中,规矩极严,上位者不可发出粗鄙之声,她又何曾饱受饥饿之苦?
“状元郎来啦。”
“让开,让开,快去朱雀长街瞧状元郎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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