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善是恶?
夜晚,满目都是脚臭。满耳都是呼噜声。满眼都是流着口水昏睡的汉子。
陈生挤在帐篷的一个小角落里,点着一盏微弱的小灯,给妻子写着家书。
帐篷外渐渐没有了浅浅的月亮。
“运珊,你近来可好?我在边关过得很好,每顿都能吃上肉。”
“现在是四月,边关总是吹起微风。跟咱们家不同,荆州的风里没有花香,扬起的风沙总是让我咳嗽不停。”
“我实在是咳得厉害,于是只好把**撕开,做成了一个罩在口上的罩子。”
“一开始,同伴们看我脸上带着一个罩子都笑话我。”
“一天晚上,他们在笑话我的时候突然知道了我是个读书人。于是一个大胡子,括弧,你可以把他想象成街头卖猪肉的刘掌柜,但是他比刘掌柜声音粗一点,括弧完毕。他让我给将士们讲个故事。”
“于是我就给他们讲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故事的大概是,一个人四月来到荆州,他因为微风咳嗽。后来就死了。他死的很惨,括弧,你看这一段的时候记得要在晚上,等儿子在肚子里睡着了再看。括弧,算了,我怕你害怕,还是别看了,括弧完毕,括弧完毕。”
“后来,将士们,都学着我,把**撕开罩在脸上挡风尘。可是,他们好些人都没有老婆,没人给他们买纯棉的内裤,他们戴在口上的罩子都不太管用。”
“我这次写信主要是想问问你,你可不可以下次寄包裹的时候多给我寄几条纯棉……”
嘭!
帐篷外突然有强烈的光亮,敌军又开始轰炸了。
“快快!”
营帐中一时乱了起来。
大胡子光着身子打了身旁的一个人:“你小子穿的是我的裤子!”
陈生拿起武器跟同伴一起跑了出去。
徐州,陈生家中。
“唉。”
看着没有写完就寄出的信,运珊把它收好放到了桌前。
运珊拿起笔,开始给陈生回信。
“相公,我最近过得很好。和你一样,我真的能吃上肉。”
“婆婆很照顾我,总是什么也不让我做。”
“关于纯棉内裤的事情,我只能偷偷出去买。你还记得我们家后院被刘掌柜家的狗刨开的那个洞吗?我每次想偷偷出去都从那里出去。那个洞,婆婆一直在晚上默默地刨宽它。”
“我很感动。虽然每次想提醒婆婆只要她允许我出门就可以不那么辛苦了。可是,每天晚上看着婆婆使劲刨洞,脸扭成一个倭瓜的样子,我真的很感动,忍不住嘴角的笑。”
“婆婆最近每天都会多吃一碗饭,身体也健康多了,我想,这就是我们两人心照不宣的互相照顾。”
“相公,我刚刚去买了内裤。最近打仗,店老板说物资紧缺,所以纯棉内裤涨价了。以前我告诉你纯棉内裤是五百文一条是骗你的。以前就是七百文一条,现在是两千文一条。”
“相公,你们打仗也不容易,你把内裤做成罩在口上的罩子卖给他们的时候,也不要收太多的钱,收个一两银子的加工费就可以了。”
“对了,写着相公用的那一包不是用来做罩子的,写着相公用过的那一包才是。”
“相公,我想你,我和婆婆和儿子都等你回来。”
军营,医疗处。
“啊!医生,不……用小锯子锯就行……啊,腿……我的腿……”
手术室里电锯和痛苦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陈生坐在候诊处,看完了运珊的来信。
断了一只胳膊的大胡子路过:“你是……陈生,你怎么也负伤了?伤着哪了?”
陈生举起一只手。
大胡子凑近看了看:“哪啊?”
陈生收起四指,留下小拇指:“破了点皮,现在已经自己止住血了。”
徐州,运珊又收到了陈生的信。
“运珊,你最近过得好吗?”
“关于内裤的嘱咐,我已经收到了,可是向我要罩子的士兵都已经死了。我还在想办法问问有没有其他的冤……士兵需要罩子。”
“半个月前我给你写信的那个晚上,敌军轰炸军营,直到黎明。”
“我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扑到了将军身上。恰好一个炮弹biu的在我们身旁炸了。”
“将军因为感恩我救了他,知道我是个读书人后,就把我调职到了他身边。我现在不用去前线,每日在将军身边处理文书。”
“将军只是需要一个写字比他好看的人帮他签名字。我有大把的时间,听着或远或近的炮声,看着将军每晚在宴会上摸舞女屁股,不知道自己幸与不幸。”
“运珊,离你临盆的日子大概还有两个月吧。我不知道能不能守约按时回去。我还一直思考为孩子起名的事情。咱们的孩子,怎样好的名字都不为过,可是我一时还无法决定。等我再好好想一想。”
“运珊,我想你。你和孩子和阿娘一起等我回家。”
徐州,运珊拿着自家兄长的讣告回家。
“阿生,我阿兄死在了战场上。不过,听说比起其他战死的人,他比较幸运,只是被炸掉了双脚。”
“官府的人说,只要支付五两银子就能把我阿兄的棺材领回去安葬。”
“我阿爹气得直咳嗽。骂阿兄从小就是败家孩子。”
“那笔钱,我阿爹没有用来买阿兄的尸体,全都给了嫂嫂。”
“结果嫂嫂把阿兄的尸体买回来了。阿爹气到吐血。”
“关于将军的事情,陈生,我觉得你是不幸的。前几天将军的小舅子娶落凤堂头牌的轿子路过咱们家门口的时候,我觉得,我跟你那时有一样的感觉。”
“相公,将军小舅子花轿里传出的女人哭声让我难受了一天。第二天我听说那个头牌晚上和将军在床上玩***,她笑得,李婆婆家有个亲戚在将军小舅子家做工,他说,那个人笑得花枝乱颤。我又难受了一天。第三天,听说那个女人上吊死了。原来,将军小舅子用她妹妹威胁她,让她嫁给他。结果,经过了花枝乱颤的那个晚上,将军小舅子放了她妹妹。那个孩子转手又被她阿爹卖到落凤堂了。她阿爹说,要培养第二个头牌。”
“这个故事让我不高兴了好几天,礼佛的时候,婆婆还打了我的头,说我不好好给你祈祷。”
“陈生,你一直是个运气很好的人。要是今年有科举,你进京赶考,我一定每天起床,睡前,三餐前都为你祈祷。”
“可是现在你在边关。我每次向佛祖说,佛祖啊,一定要让我相公活着回来。我好像都是在说,佛祖啊,让别人去死吧。”
“可是对不起,陈生,即使如此,活着回来。”
边境军营,陈生的营帐。
“运珊,前天晚上我去给将军送公文,不小心听到了这次打仗的原因。”
“蝇吉番国的烟草需要经过荆州边境才能到达五州。可是旧朝的势力如今聚集在过境国道边。他们那群人奉行着先君主禁烟草的命令,于是屡次阻挡蝇吉番国的烟草入境。蝇吉番国面临大量出口损失,五州也损失着大量税收,于是,朝廷决定起兵剿匪。”
“记得小时候,我总是问阿娘,阿娘阿娘,为什么我没有阿爹?阿娘总是会掐腰冲着西边大骂:王八蛋的蝇吉贩卖王八蛋的烟草,害死了我相公!我仰头看着阿娘,默默擦着脸上的唾沫星子。阿娘的唾沫星子,有时是麻辣小龙虾味,有时是五香小龙虾味。”
徐州。
“相公,难怪你一直说小龙虾有小时候母亲的味道。最近,我也知道了我阿娘是什么味道。”
“前几天,我和嫂嫂取回了阿兄的棺材,棺材里散发出的味道很像小时候我娘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味道,很像我哭着拉着阿娘问,问她为什么一直睡觉不陪我玩时鼻间充斥的味道。”
“相公,最近婆婆不再半夜挖洞了。一开始我以为她不爱我了。后来才发现,婆婆最近又犯腰痛了。”
“相公,你放心,落尘医坊徐州十三分店的老大夫一直来门上为婆婆问诊。”
“他们每次都开心地聊往事,我有预感,婆婆马上要迎来第二……”
窗外有加急八百里通报的声音。
运珊放下笔跑了出去。
门前的路上聚集了一群人。
运珊问一个婆婆:“怎么了?”
“将军在边关牺牲了。”
“怎么会……”
怎么会呢,将军牺牲了,陈生半个月没有来信了。
运珊今天晚上又在梦里惊醒了,她梦见敌军轰炸军营,陈生被炸的血肉模糊。
运珊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深呼吸:“别怕。”
今晚窗外没有月亮。
很快,运珊又收到了陈生的来信。
“运珊,半个月前,将军在军营里和舞女玩捉迷藏,一激动不小心嗝屁了。荆州的守城将军现在代任将军的职位,他听说我是个读书人,询问了我一些治国之道,又问我有没有读过孙子兵法。嗝屁将军给人带来的阴影挥之不去,我都差点忘了将军之中也是有有眼光的人。”
“现在我在军营中做着副官,跟着守城将军部署战场,十分繁忙。”
“运珊,你和儿子和阿娘都还好吗?我很想你。”
军营。
营帐外声音嘈杂,陈生掀帘出去。
士兵们正领着被绑着的一群群百姓:“跪下,都跪下!”
陈生抓住一个士兵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陈副官。”士兵朝他行了一礼,“这群刁民拿自家粮食给敌军,被将军暗访的时候发现了,将军下令把他们运到城墙上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陈生看向那群人,其中多的是妇孺。
“这群女人怎么这么想不开?”
一旁有两个小兵在窃窃私语。
“不怪他们,早先蝇吉向五州贩卖烟草,由于路费昂贵于是开始在荆州边境开辟烟草田。这些人家里的土地被大量侵占种了烟草。先君主禁烟后,蝇吉人一直占着那片土地,把她们家中男人都杀光了,这些人还做了一段时间的***。”
“现在叛军的领头王尔默兹就是当初先君主派到边境打蝇吉的默兹将军……”
陈生看向他们,两个小兵赶紧拿着手中的兵器行礼溜走了。
不远处的城墙上,五丈旗飘扬。
第32章 是国是家?
城墙上,将要被斩首示众的刁民跪了整齐的一排。
一旁的旗子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娃娃抬头看了看太阳,刺眼的太阳让她皱了皱眉:“阿娘,我们为什么要被砍头啊?”
她的阿娘看着远方,远方的路上有着风扬起的灰尘:“因为我们拿粮食给了默兹将军。”
“阿娘,他们是不是不喜欢默兹将军?”
“癞□□的背上背着毒液,它看着青蛙走近它,理所当然的认为青蛙要毒死它。于是它理直气壮地毒死了青蛙。”
风变得更大了,陈生站在城墙上,听着这对母女的对话,看向远方。
“啊,干什么!”
一个刁民突然冲下了城墙。
跪着的其他人都躁动起来。
守城将军吩咐道:“快拦住他们。”
女娃娃被吓到了:“阿娘,钱爷爷为什么要跳下去。”
她的阿娘看着远方:“为了替那个傻子犯傻。”
远方马蹄声渐近,默兹将军之身一人骑着一匹马渐渐靠近了城墙。
城墙上的刁民又开始躁动了起来:“默兹将军,快回去!”
将军吩咐道:“拦住他们。”
王尔默兹来到城墙下,低头看了看被摔成肉饼的钱老爷子,抬头说道:“周将军,我守信过来了,该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守城将军挥挥手,士兵们领着刁民下了城墙,给他们松了绑。
一个妇人突然冲向了士兵的□□,城墙上陈生一瞬紧张。
幸好,士兵的□□被王尔默兹骑马冲过去挑掉。
“都不准轻举妄动!”王尔默兹在马上高喊,“守卫百姓是将军的职责。从古至今,听说过将军百战死,还没听说过百姓为将军摔成肉饼的,你们都是傻子吗!”
王尔默兹看向这些百姓:“放心的走,他们要是敢不守信用,先从我王尔默兹的尸体上跨过去再说。我家老母和娘子,拜托你们了。”
“将军……”
“喊我一声将军,可得让我对得起这声称呼。”
王尔默兹把马横在城门前,一群士兵拿□□的指向了他。
他看着百姓走向了远方。
王尔默兹抬头看向城墙:“周将军,即是请人,该有请人该守的礼法吧。”
守城将军挥手吩咐士兵收回了武器。
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陈生被守城将军吩咐去劝降默兹将军。
陈生掀开默兹将军的营帐。
“咳咳!不吃,你们这些狗贼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碰的。”
王尔默兹抹了抹嘴上的油。
陈生看着桌上了剩无几的盘子,默默坐下。
“嗝!”王尔默兹打了个饱嗝,挠了挠头,“你们这群狗……敌军的伙食真是不错。”
“默兹将军……”
“你叫陈生是吗?”
“是。”
“陈先生,我家娘子还有一个月要临盆了,可是我还没有想好孩子的名字,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听说你是个读书人,有没有什么好的名字给我的孩子起一个?”
“此时,默兹将军应该回家才好。”
“正是为了回家。倘若我投降了,陈先生,我会被当作弃暗投明的好人,还是会立刻成为刀下亡魂?”
“那必然是……”
“陈先生。蝇吉最近一直在边关部署兵力,你觉得他们是为了打你们,还是打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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