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与“为什么放弃做设计师”并列的问题是“要不要重新做设计师”,这真是一个无法用yes和no来回答的问题。
父母离开的那年,陆星成和姐姐陆星瑜一个八岁,一个二十二岁。那年陆星成还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个头不高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傲气和自信。在姐姐的婚礼上,他走到姐夫面前不客气地问:“这件婚纱是哪里买的?一点都不配我姐!”
“哦,是吗?”新郎知道小舅子的臭脾气,倒也不生气,笑着说,“那以后你姐的礼服都由你做,好不好?”
小男孩昂着头看了姐夫一眼:“那你可得好好赚钱,不然我的礼服你可买不起。”他并非狂妄自大,那一年穆斐不过是个出道几年都不红的小咖,哪里有钱买什么昂贵的礼服。
多年过去,所有人的人生都天翻地覆。臭屁的小男孩成了时尚传奇,跑龙套的小咖成了双料影帝,只有穿着婚纱的美丽新娘子啊,不见了。
童小悠做设计时有个习惯,一定要绝对的安静。这个安静既包括环境的安静,也包括心灵的安静,比如她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绘图。除此之外,内心波动太大时,思绪没办法集中,往往就会出现人坐在桌前,魂却飘到十万八千里外的状况。
打开随身的手帐本,封套里夹着一张“尼姬”的图片,是她当年从杂志上小心剪下珍藏至今的宝贝。做设计师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童小悠就知道也许自己是没有天赋的。后来她一夜成名,她又觉得自己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天赋,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
可无论是怎样,她都只是在夜里闪光的萤火虫罢了。那种能与日月争辉的才华,她没有啊。
不过小小的萤火虫也可以很努力地闪光,一稿不成她可以画一百稿一千稿,不是吗?
童小悠打开电脑,下载了一部叶芒主演的电影,既然是私人定制,那么就应该做出最适合她的衣服。电影里和叶芒演对手戏的是穆斐,硬汉熟男的魅力相当大,岁月积淀后的容貌更有味道,举手投足间沉稳而内敛的禁欲系荷尔蒙喷薄而出。
“穆扬哪里像他的儿子……”童小悠从抽屉里摸出一包仙贝,边吃边自言自语。回想起穆扬那副嚣张跋扈的德行,要不是年龄不可能,她真怀疑穆扬是陆星成生的。虽然两人贱坏的方式和程度大相径庭,但在傲娇加嘴贱上可谓隶属一脉。不过好在温惜把穆扬吃得死死的,这世上只剩下陆星成这一个祸害了。
想到这里,童小悠五雷轰顶,嘴里的半块仙贝掉地她都没接住。
陆星成、“尼姬”、穆扬、姐姐……
他和穆扬该不会是……
“他才不是我舅舅!”
和平时气得跳脚不同,今天的穆扬完全是气急败坏的状态。温惜淡定极了,由着他歇斯底里闹够了,不急不慢地说:“你不承认也没用,事实摆在眼前。”
“我和他没关系!”穆扬吵累了瘫坐在沙发上,声音低了但态度依旧坚决。
温惜走过去,捧起他的脸,心疼地看了看他满头的汗水:“你俩长得还真有点像……”
“我长得像我妈!”穆扬喘着气低吼。
“可是他们是姐弟啊。”温惜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陆星成做他的官方女友来气穆扬,就算他拿十期封面诱惑她也不该同意。现在好了,分手后不仅要面对前任,还要管他叫舅舅,这叫什么事?!
“我妈才没有他那样的弟弟。”穆扬确实乏了,也不想再做什么辩白,“反正我和他都不会承认关系,你在我爸面前更是提都不要提他。”
温惜当然记得那天穆斐的态度,吐了吐舌头:“明明是亲戚,为什么变得和仇人一样?要是你妈还在,能让你们这样决裂吗?”
穆扬那双和陆星成一样骄傲的双眼黯淡下去,要是他妈妈还在,他应该还是那个整天跟着舅舅的小男孩吧,一起打电玩,一起去骑马,一起给妈妈准备秘密的生日礼物……
“可是他啊,害死了我妈妈……”他苦笑了一下。温惜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难过也不是悲伤,而是无可奈何。他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所有记忆,可是却永远不会再去提及。
“陆星成是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
一部电影看完,童小悠好像有了点灵感,可画了三张草图依旧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时间已是午后三点,陆星成允诺下午吃甜点时会认真考虑要不要重新做设计师,所以她快速收拾了一下桌面,将绘图本和画笔一股脑全倒进包里。
打开办公室的门,路言之正巧从隔壁走出来:“要去哪?”
“去医院。”童小悠老实回答。
路言之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还在照顾陆星成?”
童小悠尴尬地点点头,她要怎么和路言之说明这里面的复杂情况呢?现在的她一日不接吻,一日不能离开啊!
好在路言之也没追问,只是摇了摇车钥匙对她说:“外面太热了,我送你去吧。”
有车送当然是美事,童小悠盘算着在路上还能和他商量一下礼服的设计,便开心地跟着路言之上了车。
病房里的陆星成已经端坐在床边等童小悠,今天奥林匹克答应了给他买芋圆牛奶冰沙,所以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没错,他就是喜欢吃甜食,怎么了!
可时尚之王没迎接到他的芋圆,反而迎来了路言之。
“听小悠说你还在住院,我过来看看。”路言之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来,身后跟着童小悠。
小悠?陆星成嗤之以鼻,这个名字可真难听,哪有奥林匹克听起来洋气?
“一点小伤哪用你亲自过来,莫非WAY要破产了你才这么闲?”
路言之放下鲜花,笑答:“那我不清楚,不过听说《CHIC》这个月的销量比上个月好了很多。”
“最高值和最低值都是我,他们只能在中间晃荡罢了。”陆星成微微眯眼,云淡风轻地说。
“陆主编当然不是凡人。”路言之说着看向童小悠,“只是小悠最近这个月都要为叶芒设计礼服,所以我想是否可以让她专心去工作,我会请护工24小时陪护你。钱,你不必担心。”
童小悠惊讶地回看路言之,一路上他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她还以为他只是关心陆星成才来医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陆星成哼了一声反问道:“她卖身给WAY了吗?”
“她是WAY的设计师,我们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过度折磨员工,同时还要为她能够安心工作做保障。”今天的路言之与往日不同,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心平气静,却不容置疑,气势逼人地捍卫决不能被陆星成影响的事。
陆星成瞥了一眼懵懂状态的五个零,挑眉笑道:“可她卖身给我了。”
“什么?”路言之和童小悠同时震惊。
陆星成扬起下巴傲慢地说:“不信你问她,她为了能和我接吻,什么事都愿意做哦。”
路言之疑惑地看向童小悠,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语塞:“我、我……”
陆星成露出一贯狂妄自大的笑容:“说啊,奥林匹克,告诉你的路总监,你为了和我接吻愿意一直照顾我。”
童小悠难堪地咬紧下唇,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一模一样啊,他还是那个傲慢无礼的陆星成,只要能让自己赢,他从不在乎是否会伤害别人。
他不配做“尼姬”的设计师,他不配拥有一切!
“小悠……”路言之看出她神色的异常,想要去牵她颤抖的手,但童小悠已经抢先一步走到了陆星成的面前。
陆星成昂着头睥睨屋里所有的人,他的眼里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和不屑,没有丝毫的爱意:“你以为你照顾我,我就会和你接吻,然后去做设计师吗?做梦吧!”
“啪!”
手起掌落,巴掌声在空荡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童小悠的脸涨得通红,眼里泪水闪动但坚强地没有滴落。
“陆星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目中无人?是,你有天赋,你有才华,那你就去好好使用啊!为什么要用来羞辱人?如果你不用,那你就给别人啊!”
陆星成的脸还保持着被打后的角度,他竟然被五个零打了!
童小悠还不解气,狠狠地在陆星成完好的左脚上踩了一脚,然后在他痛苦的叫声中跑出病房。
为什么?
为什么,神赐予你天赋与才华,你却要看着它白白荒废?
你知不知道,没有天赋与才华的人追求梦想的路是多么艰难,为什么你还能这么狠心?
第22章 我叫童小悠!不叫奥林匹克!
人生就是一场戏剧,有高潮有低谷,有人负责低谷,而我只负责高潮。
——《孤独星人》专栏
陆星成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天赋与才华,但在他的自我认知觉醒前,第一个告诉他的人是他的姐姐陆星瑜。
“星成,你是天生的设计师,你是一个天才。”
打小就是傲娇脸的陆星成,唯独面对姐姐时才有少年的纯真。
“真的吗?”他问。十几岁的陆星成也有过怀疑自己,期待别人给予肯定的时光。
“当然咯。”陆星瑜专注地欣赏陆星成的黑白草稿。扇形领的紧身连衣裙,全露背的设计,配以佛朗明哥下摆的长裙,集法式优雅和西班牙风情于一身。
她问:“颜色呢?颜色定了吗?”
“你最喜欢哪幅画?”少年没有回答,反问了姐姐一个问题。
陆星瑜很认真地思考后回答:“卡拉瓦乔的《酒神巴克斯》。”
少年抿嘴沉思,然后扬起嘴角:“那就以酒红色为底,裙摆用金银线绣葡萄叶点缀,后背需要做一个色彩更明确的镂空装饰……”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少年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着志得意满的自信。
陆星瑜自豪地看着弟弟,她知道她的弟弟流淌着设计师的血液,他会征服时尚圈,“陆星成”三个字将会成一个logo、一种潮流,以及一个时代。
陆星成低头看向手中的旧照片,晴空蓝礼服裙上每一个针脚都是他亲自缝制,每一颗串珠都是他亲手钉上,就连最后一把火将它焚烧时的气味他都能清晰记得。
他不喜欢回忆,可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以另一种方式折磨着他。
《萨莫色雷斯的尼姬》是陆星瑜最喜欢的雕塑作品。她说:“我把你这个臭小子从八岁养到二十岁,难道我不是你心中的胜利女神?”
其实啊,她一直都是他心中的胜利女神。可是他偏说:“姐,你看看你的小肚腩,胜利女神这样的话背上得有螺旋桨才能飞吧?”一旁的小外甥也跟着贱兮兮地笑。
然后他们俩被追着满屋子跑,一起罚站墙角,大声喊着:“姐姐(妈妈)最美,身材最棒,我们是女神的小跟班!”才被允许吃晚饭。
“咔哒”一声,病房门开,打断了陆星成的思绪,他急忙将照片收起,却被来者阻止。
“不用收了,我就是来拿照片的。”穆扬冷着脸走进来,似乎是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来这一趟。他走到床边,冲陆星成摊开手掌,依旧是那副又跩又贱的面孔:“照片还我”。
陆星成也不拖沓,抬手就把照片还给了穆扬:“麻烦收好,我不喜欢被人追问我们的关系。”
“你放心,我也不喜欢。”穆扬嫌弃地环视了病房一周,再把陆星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勾起嘴角笑了,“不过你最好别死得这么快,否则我总是对付一只丧家之犬也太无趣了。”他邪恶的笑脸和这番话相得益彰,每个字都带着对陆星成的不屑与鄙夷。
陆星成挑眉一笑:“你一定会后悔没有趁现在弄死我,因为你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穆扬“哼”了一声,收起照片傲然离去。
童小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打人,打完连她自己都傻了。
“第一次打人就打了陆星成。”宋儒儒啧啧嘴,“你咋那么能呢?”
“我也不知道,就一时没忍住……”童小悠恍恍惚惚,连自己都不敢确认她那一巴掌究竟是打到了呢,还是没打到?
“他一时没忍住就亲了你,你一时没忍住就打了他,你俩一时没忍住就把运气给换了。”宋半仙嗑着松子幽幽地说。
“不是说好了好好讨论问题吗?”
“怎么好好讨论啊?我就是一个算命的,你非让我解释超自然现象,我又不是科学家!”宋儒儒把手里的松子倒回罐子里,拍了拍手,没好气地说,“现在他又不肯和你接吻,你就不能不胡思乱想,做一个以崇尚科学为荣的“四有”青年吗?”
“真的是我胡思乱想吗?”童小悠自己也糊涂了,仔细想想交换运气这个想法确实很荒唐,但她和陆星成之间天翻地覆的变化更荒唐啊!
宋儒儒无奈,看样子自己不出手,这家伙是过不去这个坎了。她把耳边的头发帅气一撩,伸出舌尖舔了舔上下牙缝的松子碎,兴奋地搓了搓手,逼近童小悠。
童小悠觉得不太对劲:“你要干吗?”
宋儒儒对她抛了个媚眼,趁机上手扶住她的双肩:“亲身给你示范,接吻是不会交换运气的!来吧,宝贝!”
童小悠一脚踹向宋儒儒,落荒而逃。
宋儒儒爬起来,一脸的自豪。像自己这样进可算命推八卦,退可亲身破迷信的人才,是多么难得啊!
镇定下来的童小悠思考了两件事:第一,她要打消交换运气的荒唐想法;第二,她要和陆星成这个人渣划清界限。
反思这几个月来她和陆星成的关系,每一次都有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他就是个大混蛋。即便他现在很惨,即便他是“尼姬”的设计师,即便他帮自己修改设计稿,即便他偶尔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但是!他还是一个混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星成的坏已经深入骨髓,除非刮骨,别无他法!带着这股子狠劲,童小悠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到了陆星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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