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工对秘书叮嘱完了还不放心,“以后每天上班你早来一小时,下班晚走一小时,一定要尽快把书写出来。”
说着还语重心长的教育郭华,“小郭啊,不要怕苦怕累,不要贪图享乐,共和国经历百年战火,才有今天得来不易的和平,现在我们国家周围豺狼虎豹众多,我们一定要维护胜利的果实,人民的和平稳定,为共和国振兴昌盛鞠躬尽瘁。”
郭华只是想尽快尝到徐嫂子说的酸菜汤,想知道跟南方泡姜泡萝卜炒的酸汤相比,味道如何。
离家这么久,她想起南方的酸汤米粉酸汤鱼鱼就流口水。
认命的在办公室背书,整天下井,绞轮盘,拉舵,还要画图,到了晚上别人下班,她还要坐在冰冷的办公室捏着笔刻字,晚上到家胳膊都抬不起来。
没错,是刻字,现在国家有了油印技术,需要用尖锐的笔把字写在透明的蜡纸上,再用油墨印出来,基地不缺油墨,油蜡,蜡纸管够,她每写一张,就被余工拿去印了送走,她可太难了。
喝了几天白菜汤降火气,郭华肚子里的五谷轮回终于轮完一遭,可以蹲个大的,茅房是高粱杆绑的,绑绳之间还塞着揩屁股的纸。
郭华蹲的困难,屁股冻的跟冰块一样,百无聊赖的拽下揩屁股的纸,翻看上面的字。
只见一张粗制滥造的宣传单上,印着穿三点式游泳衣的金发碧眼女郎,背面还用蹩脚的汉子写着,共和国,的坏话,吹嘘苏国,来了就有吃不完的面包,带不完的手表。
郭华心中一紧,彻底没有欲念,忙捏着传单跑去问徐嫂子,“这是哪来的?”
被宝岛间谍追杀几年,她见谁都像坏人。
徐嫂子正给小蛋蛋把尿,见状顺手抓过来给小蛋蛋揩了下屁股。
“你拿着个揩屁纸干什么?”徐嫂子随手将纸扔在小蛋蛋的尿罐子里。
郭华几乎忍不住尖叫,“这是抓坏人的重要的证据,你怎么给拿去擦屁股了!”
“嗐!”徐嫂子一掀床沿,随手抓了一沓,“我这多着呢,等明年苏国的飞机再来撒传单,我出去捡一箱子还你。”
郭华还没从惊吓中出来,又被徐嫂子震了一下,徐工也从灶房出来,“老毛子的宫心计,别搭理。”他刚开始接到余工的命令时,对郭华可是有监视任务的。
“就不能给他打下来?”郭华不忿,这些年净叫宝岛老蒋的狗追着跑,到了大西北,还要叫老毛子当头撒纸片,小鱼娘憋屈的狠了,又想搞事情了。
“哪里能打哦!”徐工也憋屈,“五零年老毛子还来指导,我们两弹一星,人家武器比咱好,钢铁比咱多,和平来的不容易,悄摸捣个鬼容易,真刀真枪还是算了。”
听到悄摸捣鬼,郭华就眼前一亮,后面的话被她自动屏蔽。
第134章 时间的背后134
这些天除了下井干活,早晚一小时的刻字,小郭同志还跑到实验室里一待就是半天,轻易不出来,轰隆隆的捣鼓机器,偶尔余工瞧见了,还能指导两下子。
建国后物资奇缺,百废待兴,大力搞生产,各单位都在追求增产和政绩,还没有春节假期这个说法,加班到年三十,给休息三五天的全看单位福利和效益。
基地最忙碌的油泵可不能停,析油蒸馏机器也不能关,天冷温度低,一关掉,很快就冻起来了,严重的能冻爆管道,那就麻烦大了,损失也大,所以必须有人轮流值班。
郭华也要领任务,她特地选的年三十和年初一两天,大过年的还是不去给徐工一家添麻烦了,人家上门拜年,她在那也尴尬,不如等年初二,徐工两口子带孩子去农场走亲戚,她再休息,刚好能自己做饭,说不定还能悄摸看看徐嫂子酸的酸菜是啥味儿的。
过年的时候基地发的福利,有家属的福利多点,双职工的双倍,郭华虽然是单身一人,不过她级别高,得了一箱子苹果,两瓶罐头,半个羊腿,还有几条冻鱼。
别的郭华都不在意,就是捏着冻黄鱼的时候,郭华手都要被冻住了,眼眶却热热的,想哭又想笑,她是真想家啊!在瀛洲北海的时候她也想家,具体家在哪儿呢?不知道。
琼州岛那破房子里连个人也没有,估计房子都塌了,杂草能陷到腰,她跟阿姐阿爹的卧房应该都成了野鸡蛇鼠的窝了。
就这也不妨碍她有乡愁啊!
将福利带回去,吃饭的时候郭华单独拿了一条鱼到灶上,借了徐嫂子的刀,在满是羊油味儿的刀板上,将化冻变软的鱼肉片成薄的接近透明的鱼生,像一朵花一样铺在盘子里,又倒了一点酱油,端上桌。
徐嫂子见了新鲜,夹了一片放进滚烫的羊汤里泡了个七八分熟,“你还别说,小郭这吃法真新鲜,就是不怎么有味儿。”
徐嫂子说着就把咬了一口的鱼片在酱油里蘸了蘸,这才一口吞下去了。
郭华看着徐嫂子的吃法,默默夹起鱼生,在酱油里蘸了一下,送到嘴里。
唉,鱼肉不够新鲜,酱油味道太浓了。只要老蒋不死心,这世上,大约再也没有陈晓渔了,同样的,也没有人还记得陈晓茶,陈石头了。
等福利一发,家属区的年味更浓了,不管平日里过的怎么样,到了年底总要制造点新气象,扯布做衣裳,女人们凑在一起大肆采购,炒瓜子花生,做花生糖,小孩子们则开始比拼零嘴,偷摸炫耀。
有了小短裤,终于可以缝上裤子,告别开裆裤的大蛋蛋也愿意捧着个大苹果跑出来嘚瑟了。
对于逛供销社,采购女性用品,郭华没啥兴趣,还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借住别人家,东西太多了不方便。
郭华熬到年三十大早上就起床,给自己泡了杯麦乳精,甜甜的喝一肚子,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脏兮兮,冻的结实的雪坑印,要是不沿着足迹走,高低不平的叫郭华总忍不住炸开胳膊手保持平衡,整个人被这寒风吹个透心凉,一肚子水饱的麦乳精带来的热量很快消耗掉了。
没办法,到了年三十,运油拉煤的大解放也要休息了,郭华心里绯腹,就小刘那老红旗,给她她也能开。
等到了基地上,今天被排了值班的人都格外颓废。
郭华照规矩将各路流程点一遍,都没问题了,才到办公桌前落座,掏出余工最近交代她的课题作业。
中午郭华跑到矿工那边跟几个值班的搭伙吃了个囫囵饭,因为过年,今天有掺豆面的馒头,嚼起来格外香甜,炖白菜汤里也有点肉了,居然还有个土豆炖牛肉,郭华吃着十分满足。
晚上工人留下三个,工程师只有一个郭华。将两把椅子拼在一起,郭华准备看会儿余工以前写的论文再休息,没想到就听见办公室大门被人小心翼翼的「噔噔」敲响,郭华并不担心,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兵团的人把守,他们可是带武器的武装部队,况且基地特例,他们都是被允许持枪的,她手伸在兜里,捏着余工放在抽屉里的左轮,站在门后问道:“谁呀!”
小刘的声音传来,“小郭同志,是我呀!你把门开开,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郭华沉默了会儿不说话,等外面人不耐烦了,弯着腰扒着门缝想偷看的时候,郭华猛的拉开门。
小刘受不了惯性,身体就要跌进来,郭华一把拉住他的后衣领子,就拽了出去。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小刘同志。”郭华反手将门关上,“办公室里你不能进。”
按照规定,余工的办公室除了他和他的助理工程师,对其他人而言绝对是禁地,这里汇集了共和国石油开采和提纯的最新技术。
小刘露出了风轻云淡的笑脸,“小郭同志,我看你从来了基地到现在,一直埋头工作,我知道你们伏案辛苦,为全国人民,像一根蜡烛一样燃烧自己。”
郭华“……”并不,她是为了小二百的工资,还有被老蒋个老不死的追的没地方藏。
“你看,我们克拉玛依石油基地,作为大西北最耀眼的区地,沙漠上唯一的明珠,因为有了取不尽的石油,人民生活富裕,农场那边还有歌舞厅,可以跳舞,还可以唱歌,我们青年人,要在交流中建立革・命友谊。”
小刘咂了咂舌,“对了,郭华同志,你这办公室有热水给我倒一点吗?说起来我还有点口渴了。”
说着就掏出夹在腋下的盖子可以螺旋拧的豪华保温杯往里走。
郭华眼看来不及阻止,一脚踹在小刘的腿关节处,小刘没有防备,「噗通」跪了半个膝盖,手里的豪华水杯也跌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还别说,这杯子质量真好,掉在地上又弹起来几次,咯嘣脆的在这宁静的夜晚立刻惊动了外面的武装队。
“发生什么事?”今晚是武装队马明阳带队值班,只见他打着个手电筒带着两个人进来,电筒的光就照在跌跪在地上的小刘,还有小刘的豪华水杯,杯底还有一个黏在上面的窃听器掉下来。
小刘当即指着郭华,“马队长,这人是苏修,是间谍,我最近发现她一直鬼鬼祟祟的,今天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我担心她捣鬼,就过来看看,果然叫我发现了……”
第135章 时间的背后135
马明阳看看小刘又看看郭华,小刘是国防线上退下来的,转业安排过来开车有一年了,虽然为人有些轻佻,总喜欢捧高踩低,眼睛就喜欢盯着上头的姑娘看,但是郭华毕竟才来没多久,这两人都不可信。
郭华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卷电容胶,示意马明阳过来看,马明凑过去,就看见郭华小心翼翼的捏起窃听器的边缘,用电容胶包在上面搭电微微加热融化,一枚指纹就完整的印下来了。
郭华擦擦脑门上的汗水,幸好这个塞电池的位置必须用大拇指捏住,不然她也不能保证能拓印出完整的指纹。
“现在,将我的指纹还有小刘的指纹用同样的方式印下来对比一下,就知道这个窃听器到底是谁带来的了,他难道不知道办公室外人不能进?他说发现问题,结果不上报也不喊人,自个儿偷偷跑来看,这是什么脑子?”
小刘见马明阳眼神不善的看向他,顿觉事情不好,起身就要跑。
只见郭华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尾椎骨处,等他扑到在地,又上前薅住他那为了梳两片瓦特地留长的头发。
本就心情不好,小刘好死不死的撞在她手上,郭华当然不会手下留情,“居然敢栽赃你姑奶奶,来基地开车一年,不是追区书记的秘书,就是场长家的闺女?
你是想搞个能靠近余工的地方好装窃听器吧!
你这窃听器上的金属铬的生产技术我们整个国家都没有,老毛子给你的还是美帝给的?”
马明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前押着小刘就马不停蹄的往他的住处赶去。
郭华憋屈的心情总算缓解些了,第二天又十分顺利的画出余工交代的图纸,并且一整个下午都没事,泡在实验室了叮叮当当的做她的工具。
余工知道此事之后,立刻上报到区委阿书记处,也不知道阿书记说了什么,有一段时间,武装部长几乎把办公室搬到基地来了,把人员整个梳理一遍,与小刘走的进的几人也被换岗,王帆直接被调到井上去了,余工毫不在意,签字挥手叫他走人。
原来这小刘在边防的时候就因为玩忽职守犯了错误被要求退伍,没想到这人拿钱开路,给自己办了个专业,原本想转到区委书记办公室,没想到使劲不够,只能到基地开车,原本开的是大解放运输石油,后来瞄准了余工司机这一职位,花钱跟原来的司机换岗了。
开年后,郭华的头发长了许多,这里没有能叫人晒爆皮秃顶的沙漠烈日,郭华也终于有心思偶尔编一个短一点的大辫子,不过后脑勺的伤疤让她再也不能编两个啦!
等到白杨河的冰化冻了,有一天下班回住处的时候居然发现大蛋蛋开始到白杨河芦苇荡里捡鸭蛋了,才意识到春天来了,鸭子都开始生蛋了。
五零一军工厂里,徐闯招呼老友马明阳和老同学张廉还有重工尼麦提几人凑在一起,一人一杯荞麦酒,“还是咱们边疆的酒有劲儿!”
马明阳是西北杂居汉人,除了长相汉化别的跟西北没啥不同。
徐闯明显不赞同,“咱们首都的红星二锅头,牛栏山,不比你们的差,不过要我说,在茅台面前,所有酒都不值一提。”
尼麦提早就听徐闯形容多次他偶然一次喝过的茅台酒,“哦,徐连长,茅台酒就是你心中的阿瓦尔古丽,阿里山的姐姐。”
徐闯抿了一口酒,辣的缩着脖子摆摆手,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不不不,尼工,我还是喜欢我们内地姑娘,五官清秀。”
这里的姑娘五官深邃,好看是好看,但是靠近就算了,整日相对,他更喜欢内地的。
马明阳一拍大腿,“要说姑娘,往常只听你们说,我还没觉得啥,最近咱们基地来了个内地姑娘,那叫一个小巧玲珑,面容秀气,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下巴,五官漂亮又精巧。那一把抓的骨架子,嗐,跟她比,咱们这的姑娘都太高大了。”
尼麦提不赞同了,“只有高大的姑娘才能在草原上走更远的路,放更多的牛羊,生更多的孩子。”
“啥样的姑娘叫你夸成这样,还一把抓,小巧玲珑?咱内地来的知青你又不是没见过。”徐闯揉揉鼻子。
“不不不,不是知青。”马明阳半杯酒下去,有点膨胀了,“是咱们基地,基地的工程师,真小巧。”
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那小腰,估计就这样就能抓的过来。”
徐闯瞪大眼睛,“那么细,要么只有南方姑娘,娇小玲珑的。”
要知道现在普遍吃不饱,就没有几个胖子,不过女人最多变的就是腰身,再瘦的人生完孩子或者长期劳累,也容易骨盆前倾,腰粗变形。
“不过都能做到工程师了,那得多大年纪了!”
“最多二十出头!”马明阳叫嚣。
“追求她追求她!”徐闯拍桌子起哄。
“甭做梦啦!”马明阳遗憾地道,“人说了,家里闺女都五岁啦!”
张廉听到马明阳的话,就眼神一缩,不着痕迹的盯了马明阳几眼。
他心里对克孜勒苏生出不满来,晓渔身份特殊,不能暴露,居然就这么被一个武装部小队长三言两语给说出特征来了,但凡有个南方来的间谍听了这话,必然起疑心要去一探究竟了。
晓渔这绝对是工作调动到基地上来了,他心里疑问重重,荒无人烟的克孜勒苏才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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