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渔打量四周,没有人,立刻脱了外衣和鞋子,穿着及膝短裤和小背心,舒展修长的四肢,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里是晓渔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的地方,打小就在这练习跳水潜水,白天水深三四丈深,涨潮的时候大约十几丈,继续往前就能看到零星的珊瑚分布,旁边发黑的石头里据说有水晶,石头下面通常藏着蚌和螃蟹还有鳌虾。
晓渔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继续往前,遇到一群灯眼鱼在追赶一群沙丁鱼,灯眼鱼的光把海底照的蓝幽幽宛若蓝宝石,看上去如同白日里有阳光照进来一般,让人心情愉悦透亮,她有多久没有在白天光明正大的在水里痛快的嬉戏了。
晓渔玩心大起,加入灯眼鱼大军,追逐着沙丁鱼,修长的腿收回蹬出,身形就如离弦之箭,冲散了灯眼鱼群,杀入沙丁鱼群内部,队形被打乱,沙丁鱼速度更快,逃窜出去,晓渔紧追不舍,白天刚洗的长发,发绳早在脱衣服的时候就扯掉了,这会儿犹如舞动的海藻,柔长浓密,更衬的晓渔四肢修长有力。
不一会儿,只见原本有些距离的沙丁鱼突然鱼尾一转,掉头反击,晓渔大乐,只想拍掌叫好,可惜了没带渔网。
沙丁鱼群游过晓渔仍旧往前,晓渔才明白前面有大家伙。
晓渔往上浮了些,再借着同样远去的灯眼鱼微弱的光,只看见一只绿色的大海龟在追逐鱼群。
晓渔欣喜下沉,攀附上海龟的两只前鳍,海龟也不恼,只带着晓渔加快着追逐鱼群的步伐,时深时浅,好不畅快。
晓渔痛痛快快的嬉戏了一场,直到觉得肺要被水压挤的攥成一团了,才在最后一刻浮出海面。
看着远处微不可查的黑黢黢的海岸,晓渔一把抹了下脸上的水,咧嘴一笑。
海浪一下一下的涌动,晓渔索性仰泳,随波逐流,反正最后总会把她冲到岸边。
摸到沙滩底的时候,晓渔才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准备去找衣服,突然敏锐的感觉到前方不远处灰白的沙滩上躺着一团黑影,看上去像个人影。
晓渔壮着胆子走过去,果然是个人,看起来是个高大的男人,晓渔在今天之前,几乎没有见过陌生人,不敢轻易靠前,就站在这人的脚边,用脚推了推这人的腿,“喂!醒醒。”
这人纹丝不动,晓渔怕他已经死了,被冲到岸上的,根据洋流方向,只怕是从东北方向落水的,说不定是个倭人,爷爷曾给她讲解过当年倭寇从东北边海上过来侵略的历史,“喂,死了吗?死了我去找人把你埋了?”
晓渔看了看天色,半夜只怕陈石头还会醒一遍,有些不耐烦的把人翻过来,这才看见这人身上绑着两个球胆,还有两个自行车内胆,都是充满了气的,这些还是晓渔在供销社见过别人买才认识的。
压了压肚子,试了试鼻息,仿佛还有气,晓渔把人往岸上拖了拖,等一下潮水还会更高。
一番挤压,青年终于呕出几口水来,侧着头,大口的吸着气,仿佛憋了很久。
能说话的时候就急不可耐的转过身来,晓渔警惕的后退两步,青年也不在意,只抓着地上的石头急切的问,“请问这里是哪里?宝岛?香江?还是妈祖?”
晓渔抿了抿嘴,有些为难,这一看就是想游出去找机会发财的,如果告诉他实情,这小伙子会不会再跳回海里?
“都不是。”晓渔开口道。
“都不是,都不是?”青年有些恍神,随后又燃起希望一般,“那这里是日国?高丽?”
晓渔觉得有些冷了,青年人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也终于醒悟过来了,其他国家的女孩子怎么会说国语,虽然是潮汕话,他还是听得懂的。
青年喃喃自语几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海风呼呼,晓渔没有耐心听下去,“我要回去了,你自便。”
说罢转身就往刚才下水的地方走去,她衣服还在那里,还要回去睡觉,万一陈石头或者晓茶醒了会找她。
身后的青年却终于呜呜咽咽接受了现实,呼天抢地,一拳砸在地上石头上,“怎么会这样,我费尽心思,丢下了所有,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别人都能游过去,为什么我不能?
我单知道有两个篮球胆就行,没人告诉我海上这么冷,会把人冻晕过去,天啊,为什么不给我一条活路……”
晓渔找了衣服穿上,准备往家走,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岛上没多少人家,来了生人总归会被发现的,可是岛上也没有年轻人,只有自己家有,如果这人无路可退,或许愿意留下来?
“喂!”晓渔终究还是跑了回来。
青年人哭的累的,伤心绝望的躺在冷硬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我叫陈晓渔,我家里还有一个阿姐,一个阿爹,这里是琼州岛,隶属福州,如果你没地方可以去,不如去我家,我家虽然穷,吃饱肚子活下去还是没问题的。”
晓渔心中有些忐忑,她一贯单枪匹马,从没尝试过如何说服别人认可她,不过方才这人哭嚎着没有活路,那么自己给他一条活路,是不是可行?
“我们这个岛上人家不多,但是都是老人,大家都很喜欢年轻人,没人会伤害你,靠着海边总归不会饿死,如果你勤快些,还能富裕,我家虽然没有渔船,不过渔网有不少,如果你实在想要渔船,我也可以想想办法,后山陈阿爹家还有一条旧渔船,他孩子离开岛上出去讨生活了,陈阿爹年纪大了不能下海了,渔船虽然旧,修补一下还能用,渔网我跟我阿姐都会结……”
第14章 时间的荒野
晓渔絮絮叨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青年,地上的小伙子继难以置信,崩溃嚎哭,沉默,到最后接受现实,听到晓渔的话终于动了,此时他翘起脑袋,挣扎着站起来,“那就走吧!”
晓渔被打断了思路,还有些茫然,“什么?”
“不是说去你家吗?快走吧,我都要冻僵了。”青年人搓搓胳膊,解下绑在身上的篮球和自行车内胆。
晓渔见来人如此爽快,又有些后怕,不知道阿爹这回要怎么收拾她。
不过或许对方愿意入赘?那阿爹会不会奖励她?
她一直对谷玉珠留下的东西挺好奇,可惜绝大部分都被阿爹锁在他卧房的箱子里,轻易接触不到。
两人都不说话,各有心思,脚步倒是一致的快,晓渔是秉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青年则是真的快被冻僵了,这会儿只想有个暖和的地方,最好能有热汤饭。
晓渔打开院门,回头对身后年轻人说道:“你在院子里等着,我去给你烧点水,做点吃的。”
青年已经找回理智,礼貌的点头,“多谢!”
晓渔没有点灯,自从前些年对岸经常来骚扰,他们就养成了夜里不点灯的习惯。
借着灶里火光,很快晓渔拿出了一些鱼干虾干,还有白天没吃完的包子,这会儿表皮已经有些发粘了,晓渔撕下外皮,放在火上烤了烤,扬声道:“进来吧!”
青年见着热乎的食物,有些手抖,吃起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吃相却并不难看。
晓渔头一回看到爷爷和阿爹以外的年轻人吃东西,很是好奇的盯着看,目不转睛。
对方解了饥寒,这才放慢了速度,感受到晓渔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失礼了,实在是漂的太久,又冷又饿。”
晓渔点点头,转身去偏房找了一身阿爷的旧衣裤,青年人身材高大,陈石头的衣服不适合他,倒是跟阿爷身形有些接近。
“灶上有热水,这是盆和衣服,衣服有些旧,你别嫌弃,吃过了你就先洗洗,我去把偏房收拾出来,晚上你就睡那里。”
晓渔瞧了瞧对方身上的衣服,顿时觉得手上的旧衣服实在寒酸的拿不出手,想了想,终究还是舍了心痛,“要是,要是你想要新衣服,也不是不可以。”
“唔,我刚得了布票,回头去买布给你做一身,不过只能一身啊,再多得等我过段时间出去挣。”
青年见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不必了,就这个就很好,你们能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坏了,我还没跟我阿爹说。”晓渔放下衣物,“你赶紧洗洗,我叫阿爹起来。”
陈石头睡的迷迷糊糊,他知道晓渔跑出去了。特地留了点神,还在等着晓渔回来的声音。
这会儿晓渔来到他的窗下,敲敲窗户,轻声喊着,“阿爹,我回来了。你出来一下,家里来了个人。”
陈石头听了顿时清醒过来,赶紧翻身起床,趿拉着鞋子,顺手摸着床头的烟袋杆就往外走。
青年听到了小鱼的话,就赶紧打了热水进了偏房,快速的给自己擦了个澡,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刚要出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形容整洁不太合适。岛上渔民从来没有出去过,而且听说都是老人,估计更同情落魄的孩子。
青年快速揉乱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些。变换了表情,哭丧着脸,这才走了出去。
院子里,陈石头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青年慢慢踱到陈石头面前,低声的喊了声“叔,你好。”
陈石头见了眼前的青年,犹如见了满载而归的渔船,心中念头早已百转千回,眼里笑意也掩饰不住。
“唔,过来坐。”
晓渔去给青年收拾偏房,院子里就只他们两人,坐在石磨旁边的石墩上,陈石头捏着烟袋杆,虽然没有点火,还是惯性的做了个架势,“晓渔说你是被海浪冲到我们岛上的,说说,你是什么情况?”
青年犹豫了一番,抬眼瞧了瞧陈石头,可惜夜色太黑,没有月光,看不清陈石头的表情。
“我叫安广柱,福州人,50年代老蒋逃走,他留下的人手大肆敛财搞破坏,把我爹妈都给害了,那时候我将将会跑,贪玩跑到山里去,晚上回家家里就没人了,这些年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大了村里人也就让我自立门户了,可是我家里没人,实在活的艰难,听好些人说带两个篮球内胆就能游到对岸去,我也想出去闯荡看看,没曾想海上这么冷,我冻晕过去了,醒来就被海浪冲在岸边,是晓渔姑娘救了我。”
陈石头满意了几分,爹妈都不在,吃百家饭长大,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形高大,海上飘了这么久还能站在这里,说明身体也好。
“今年多大了?成家了吗?”
安广柱寻思着陈石头的意图,犹豫片刻,失落的垂下头,“不瞒您说,我今年都24了,可惜家里一无所有,哪里有爹妈愿意把姑娘嫁给我啊,而且但凡我有点牵挂,也不至于孤注一掷,想要到对岸去。”
方才还觉得安广柱年纪有点大,这会儿缺点已经被优点掩盖的看不见了,陈石头压抑着心里的喜不自胜。
“唔,虽然年纪大了些,好在身体还不错,那你就留下吧,给我当半个儿子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一个多年夙愿,有意求女婿,一个绝处逢生,有心留下,俩人一拍即合。
晓渔在屋子里利索的收拾了床铺上的杂物,把卷成桶的竹席展开铺上,再用抹布一擦,丢个枕头和床单,就算卧房了。
一边收拾,一边不忘支棱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最后,终于咧开嘴角,喜笑颜开,一桩大事算是完成了。
晓渔出来催促,“阿爹,不早了,赶紧睡吧。”
陈石头惯性敲敲烟袋杆,起身拍拍安广柱的肩,“小安啊,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早点睡,明天我去村长家说一声,你也跟晓渔去供销社看看,缺什么就置办什么。”
第15章 时间的荒野
陈石头如此爽快,安广柱感激不已,不仅没要他出钱出力,还要给他置办东西,忙起身,“叔,不用给我置办什么,有口饭吃就行,家里有什么体力活,都可以指派给我去做。”
陈石头笑了笑,上下打量一番,还有光着的脚,“总归两身衣裳还是要的。”
安广柱顺着对方目光往下看,这才意识到自己连一双鞋都没有,羞的脚趾抠地,他下海的时候早想到了,上了对岸,不能太寒酸,为此穿上了最好的衣裳,鞋子也特地捆在腰间,可惜早不知被海浪冲到哪里去了。
晓渔「噗嗤」一笑,陈石头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拍下去,想起身后的小伙子,手掌挥到半空又顿住,赶紧假装挠挠头,又放下。
晓渔见状笑意更浓,“安大哥,我们岛上一般都穿草鞋,咱家还有五六双,就是可能有点小,等下我给你找一双先穿,明儿我去山里割芒草,回来再给你编一双大的,要是穿不惯,咱们再去供销社买。”
陈石头见小安不自在,拉着晓渔的胳膊,“给你半炷香时间,赶紧回去睡觉。”
“知道啦,阿爹!”
晓渔领着安广柱回屋,“这里以前是我阿爷住的地方,阿爷去了之后,就堆了一些杂物,不过好在宽敞干净又有窗户,我刚才用艾草熏过了,这会儿没蚊子,你赶紧睡,明天早上不急着起,等你睡饱了,我们再出门。”
安广柱这会儿内心充满感激,在被逼无奈走上绝路的时候,祈求老天给他一线生机,不曾想过老天爷直接给他一个家,还有家人。
自从家人去了之后,再也没人对他嘘寒问暖,每天就是干不完的农活,脏的累的臭的没人干的,都派给他,一刻不得闲,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得挨批,这算不算柳暗花明?
安广柱看着小小的窗户外面透进来微弱的光,带着奔向光明的欣喜,睡着了的时候,嘴角还无意识的翘着。
晓渔安顿好安广柱,喜滋滋的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搓洗了晾起来,至于陈石头说的半炷香时间早被她抛到脑后了,估计要不是当着安大哥不好意思,陈石头恨不得现在就按着她的脑袋立刻成亲。
晓渔晾着陌生男人的衣服,抿着嘴笑,唔,不急,等安大哥安顿下来,心里觉得踏实了,跟她与晓茶都熟悉了,再水到渠成的提结婚。
说起来,安大哥还没见过晓茶,一定要他愿意接受晓茶才行,不接受的话,再好也得赶出去。
晓渔走进卧房,已经是下半夜了,昨夜就跟着出任务,一宿没合眼,白天又上山下海的,这会儿实在累得抬不起手来。
就这,晓渔还是强撑着把自己的小金库又数了一遍,这才喜滋滋的抱着晓茶的胳膊,沾枕头就睡着了。
天光四亮的时候,晓渔感觉有东西在扯她睫毛,她勉强抬了抬千斤重一般的眼皮,晓茶偷笑的表情就在眼前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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