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曦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果然商户人家教出来的孩子,教养还是不够。”
宁菀听了薛锦曦的话,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仰头一笑,“怎么样,当年外公初到金陵当市长,跟市委书记不和,为了拉拢人心,逼迫你嫁给商户人家,是不是觉得屈辱?”
薛锦曦重重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瓷白杯身跟托盘撞击发出尖锐的声音,“你这话什么意思?就算我丢下你走了,也是章家做人不厚道,起码我给了你生命。”
宁菀冷哼一声,“是嘛,1992年7月16日,暑假中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书卷气息的男人出现在你父亲的书房,他的音容笑貌如清风拂面朗月入怀,温润如美玉,高洁如芝兰,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
1998年8月2日,听说他任职的城市发生特大洪灾,你父亲说他去了抗洪一线,你担心的整夜祈祷。
2002年5月听说他的妻子得了抑郁症,住进精神病院,已经不行了,你迫切的想从章家这个牢笼逃出去,去拯救你的爱人。2002年……”
「哐当」一声,薛锦曦打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迅速在桌子上晕染开,滴滴答答的滴到薛锦曦的裙子上,薛锦曦忍无可忍,“你住口。”
“这才是你抛弃丈夫女儿的原因吧,人家原配还没死,你就惦记上位?你以为把日记埋在外公家后院树下,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了吗?
外公养的啸天当着我的面把那本恶心的日记刨出来,你说你不爱我爸爸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冠冕堂皇的阴我一把?
一边利用我爸爸,一边心心念念惦记你的白月光,身在曹营心在汉就是你最好的写照吧!”宁菀眼眶微红,眼神却凌厉。
“长辈的事情与你无关,起码我把你生下来,给了你生命,让你吃穿不愁,还想怎么样?”薛锦曦已然恼羞成怒。
“是嘛,当年外公挪用公款,为了填补这个窟窿,你离婚就算了,还用我的抚养权来要挟爷爷拿钱,爷爷不同意,你就要带走我,养大后嫁给谢家,还要在审批上捏我家命脉,你明知道章家跟谢家不和,你以为你们那些龌龊事能瞒得过谁?
爷爷和大伯捏着鼻子认了我,几乎掏空了家底给你那德不配位的父亲填窟窿,我爸爸为此在家里二十多年一点地位也没有,连我堂哥都看不起他,你如今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来找我提这么不要脸的要求?果然恬不知耻是一而再再而三熟能生巧没有底线的吗?”
“你给我住口。”薛锦曦暴怒,一拍桌子起身就要打宁菀耳光,宁菀快速抬手攥住薛锦曦的手腕,“就凭你也想动我?你以为通过外婆了解我对章家言听计从,就认为我好拿捏?那是因为我算是章家买下的人,必须回报章家,你又算什么?
从我三岁多你就走了,再也没见过我,居然妄想命令我?
你猜如果我告诉奶奶和大伯母,你找过我,你那好父亲,把金陵城挖的乱七八糟,账上全是亏空的好父亲,还能在洪山颐养天年受人敬仰吗?”
薛锦曦想要收回手,几次使力居然没有得逞。心虚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宁菀甩开薛锦曦的手,推的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从外公家偷听到事情的始末,所以我从不忤逆爷爷奶奶和父亲的任何要求,让我联姻我就联姻,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让我穿什么我也从不反驳,说起来还要感谢你。”
宁菀仰头失笑,几乎以为自己落泪了,可是眼眶干干的,并没有。
“当年父亲后娶的妻子想要刁难我,爷爷奶奶给佣人放假,去了沪市过中秋,让我回我父亲那里,江雅惠偏偏也给佣人放假,带着我父亲和弟妹去旅游,我没有地方可去,想要自杀,当时金陵时代大厦还是一座烂尾楼,是个不错的跳楼地点选择,我为了不给人家老板增加负担,索性拿出积蓄把那栋楼买下了,虽然那位老板几次跟我解释,那栋楼还在抵押状态,暂时没有房产证,可是我并不在乎。”
薛锦曦瞬间没了声息,默默低下了头。
宁菀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在我付款之后,那个老板拉着我的书包嚎啕大哭,他被银行催债催的过不下去,也打算跳楼自杀的,是我救了他。
他的妻子非要邀请我去他们家过中秋,他们的孩子跟我弟弟差不多大,跟在我身后不停的叫姐姐,还拉着我加入他们地产联合商会,带着我投资房地产。”
宁菀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薛锦曦,“在你讨好心上人的孩子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的亲生女儿正在经历什么吗?
在你父亲从我爷爷那里拿了那么多钱之后,他怎么好意思嫌弃我,厌恶我,不想见我?
我这么多年收敛性格,不敢有任何喜好,全听长辈摆布,你带着别人的孩子活的安心吗?”
薛锦曦终于嘤嘤啜泣,低声道:“我,我也是无心的,阳阳,你,你完全可以不听他们的。”
第88章 蒋铮的遗书
宁菀摆摆手,“出尔反尔白眼狼的事情,我做不到,别叫我这个名字,我觉得恶心。”
“妈妈真的不是有心的,你现在过的也很好。”
“你算什么妈妈?”宁菀叹息。
“小时候,爸爸也曾特别爱我,说我是他的小太阳,给我取了个阳阳当乳名,从你对他冷嘲热讽让他失望之后,再也不叫这个名字了,当年我在沪市读书,去科技大蹭课,我听见一个母亲去探望她的儿子,叫她儿子扬扬,我为了这一声乳名,跟在那位妈妈身后一个星期,只想听听她呼喊孩子的时候,悄悄在心底应一声,你知道吗,后来我一个人骑摩托车偷偷跑去看你,看着你给家人买衣服买菜,讨好继子,接送后生的儿子,我甚至做了炸药,想要杀了你,你等着人家患抑郁症的妻子死了给你让位,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被抑郁症折磨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作的恶要报应在我身上!”
薛锦曦身边的男人霍然起身,宁菀毫不畏惧,“对了,还有你这个小王八犊子,认贼做母亲,估计你亲妈要是底下有知,连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听说你一直讨厌生活在你父亲的光环下,想做出点成绩又悄咪咪的利用你爸那点特权,我告诉你,有我在,长三角科技圈地产圈你都别想混下去。”
薛锦曦忍无可忍,她最怕的就是继子怀疑她,去婆婆那里告状,当初花了多少工夫才笼络到继子的心,怒火中烧,拿起桌上的柠檬水泼向宁菀,“你给我住口。”
“你干什么?”一声怒斥从花箱另一边的露台传来,三个男人站起来,宁菀这才看见韶扬居然和李绍谦还有自己父亲坐在一桌。
薛锦曦震惊地看着外面的章君齐,自己的前夫,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章君齐红了眼眶哽住喉咙,快步走过来,“菀菀,对不起,菀菀,你一直是爸爸的宝贝女儿,爸爸的小太阳……”抚上宁菀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宁菀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躲开了父亲的臂弯,冷冷道:“我已经过了渴求拥抱和父爱的年纪。”
说着又转向薛锦曦,“希望薛女士以后不要再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包括你的父母,我并不欠你们什么,以后就不必再见了,如果想要我给你养老——”
宁菀停顿一下看向旁边薛锦曦的继子,“按照你那的工资水平,加上你三个孩子,平均到我头上一个月是533元,记得退休后找我要。”
说罢,看了一眼花箱另一边的韶扬和李绍谦,没有再说什么,拿起包和钥匙转身要走,韶扬和李绍谦见状忙从露台走进来,迎面要拦住宁菀,这时候一个女服务员也拐弯迎面走过来,不小心遇上大步离开的宁菀,一个撞击,后退几步,刚好被身后的韶扬拦住。
宁菀红了眼眶,看到那女子依偎的姿态靠在韶扬怀里,几乎失去理智,滴下眼泪来,上前拉开那女子,恶狠狠推了一把韶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气,比被薛锦曦和章家逼迫,还要生气。
韶扬如何不明白宁菀的心理,又是担忧又是开心,趁机拉住宁菀的胳膊,“菀菀,你不要生气。”
宁菀很想发泄,她不知道如何发泄,也不知道怒气从何而来,这都是早就了解的实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今天就忍不了了,她不想让人看到她无理取闹的样子,尤其不想韶扬看到。
挣脱开韶扬的手,犹不解气,再推了一把韶扬,这才跑了出去,刚好电梯即将关门,宁菀冲进去就按下关门键。
章君齐恨极了薛锦曦,“你居然敢私下找宁菀,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说罢怒气冲冲的走了。
韶扬和李绍谦对视一眼,也忙追上去。
宁菀坐上车,一脚油门,发动机轰隆作响,等到章君齐跑到停车场,只见宁菀的车扬长而去。
宁菀回到公寓,吸了吸鼻子,踢掉了不太舒服的高跟鞋,洗掉妆容,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宁菀刚打开门,蒋静就冲进来,狠狠扇了宁菀一巴掌,将宁菀打了个措手不及。
蒋静怒道:“蒋铮自杀了!”
宁菀捂住发麻的脸颊,仿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宁菀冷静地问。
“我说!”蒋静红了眼眶,“我弟弟蒋铮,自杀死了!就在刚刚,留下的遗书里全是你的名字。”
宁菀动了动嘴唇,想起那个沉默别扭的青年人,她完全不熟,甚至没什么印象。
蒋静几乎要崩溃,“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要突然去死?!你知道我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有多崩溃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宁菀愣愣的捂住脸,她也不知道,如果可以,能不能带上她一起,她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婚姻亲情全都一团糟,她像个困兽,又像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找不到出路,几乎要被闷死了。
蒋静接了个电话,撂下一句,“如果我弟弟真的因为你而死,我诅咒你也不得好死。”说着转身跌跌撞撞的转身离去。
宁菀站起身,换上一身机车服,挑选了个摩托车钥匙,什么也没带,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韶扬赶到的时候,宁菀已经骑着摩托上了出城的国道,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不想待在这座城市。
宁菀的书房里,有给韶扬的委托书,委托公司法务办理离婚,还有给尤佳的物品清单,当年从李家得到的礼物,放在银行保险柜里,都需要还回去。
韶扬看了看宁菀的离婚诉求,当初李绍谦与汤谨言成立的物管公司,是宁菀出的策划方案,作为共同财产必然有宁菀的一半,可是物管公司牵扯到丽景地产诸多楼盘,分割实在伤筋骨,宁菀又提出可用丽景地产8%的股份来换。
韶扬知道,李绍谦手里有丽景22%的股份,8%是个神奇的临界点,不多,却刚好可以参与到董事会决策中,最让韶扬震惊的是,宁菀留下转让书,这8%的股权将以赠送的方式,送给宝茵肚子里的孩子。
言外之意就是,给宝茵嫁入李家提供了非常大的机会,而且不会伤害章家李家的合作和情义,毫不留情的分割财产,又可以让李绍谦对她失望死心。
虽然早就收到了邮件,但是看到了实际文件,还是忍不住揪心。
韶扬捂了捂眼睛,不由得想笑,又有些怜惜,无论这些人如何伤害宁菀,她还是为所有人做出了最好的打算,不伤害任何人,唯独忘记了她自己。
韶扬抿紧嘴唇,眼神锋利如刀,先是毫不留情的打电话给副手,把薛锦曦的继子摁死踢出沪市,又打电话通知李绍文和李绍殊,将以注资的方式,增加持股,势必要吞下他俩堂兄弟,除非李绍谦配合。
否则,等待他们的是覆灭,本来梨花视频在韶扬眼里就只是为了给宁菀撑腰,牵制李家做的玩票,他毫不在意市值用户和损失,尤其是李沐清,更是触怒了韶扬,他为宁菀管理的投资公司所持的地产股权也在挤压丽景的业务。
韶扬拿出手机,看着软件上代表宁菀位置的蓝色点点走过的路线,心里止不住担忧。
章君齐却好过很多,韶扬答应他,只要章家放过宁菀,不再试图掌控宁菀,韶扬愿意将梨花视频所有持股转增章定莫,章家主营的华力重工也将不止丽景一个合作选择。
这些都不用宁菀操心,宁菀沿着国道一直走,中途加了一次油,加油站送了一瓶水,宁菀这才感觉得饥渴,三两口喝完一瓶水,宁菀茫然看着前路,机械地骑上车继续前行。
暮色降临的时候,宁菀仍然在国道上,时不时有大货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宁菀加快油门,从车流中穿行,到了一处分叉口,前方国道上灯火通明,另一边的小路只能见到几十米,更远处就淹没在夜色中,宁菀车头一转,上了小路,水泥路比柏油路坚硬很多,颠簸感也很明显,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远处的灯火都看不见了,只有摩托车的灯光,在寒冷的夜晚,被不远处的雾霭吞噬。
第89章 枯木
路的尽头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触目可及的是不断出现的坟茔,磷火点点,宁菀停下车,鬼使神差的走下路沟,走进刚没过脚面的麦田,矮小的土包附近,时不时冒出蓝幽幽的磷火,在雾气弥漫的田野里,呼吸都冷入心扉,宁菀尝试伸手,想要去抚摸这团火,却又灭了。
宁菀环顾四周,万籁俱寂,偶尔有猫头鹰发出几声叫声,还有振动翅膀的声音,更显得夜的幽静。
宁菀站在黑洞洞的夜色中,心中也黑洞洞空落落,仿佛被掏空一般,天下之大,她竟然没有去处。
宁菀蹲在地上,依偎着一颗小树睡了过去,时不时的惊醒,却也没有睁开眼睛。
直到东方泛白,宁菀这才起身,骑上摩托车回头找路继续前行,她一路向西南,也不知道哪里是目的地。
沿途有很多小店写着加水,吃饭,钟点房。宁菀一家家路过,终于在一家门口有人揽客的地方停下,揽客的大约是店家的女儿,十几岁,看起来俏皮伶俐,女孩儿欢乐地道:“姐姐,咱们家有热水有网络有小炒还有馄饨面条,干净卫生,价钱也特别实惠,您吃了绝对超值。”
宁菀笑笑,“好!”发出声音才发现声带有些嘶哑。
小女孩引着宁菀进去,非常有眼色的立刻倒上热水,杯子还用开水烫了两遍。
宁菀随意点了些填饱肚子,小女孩儿及时出现,拿出了一包衣服和洗漱用具,“姐姐,这是给您洗漱用的,楼上房间有热水淋浴可以洗澡休息。”
宁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谢谢,也帮我跟准备东西的人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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