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不说话,我知道我自己劝不了浩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自己呆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我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高兴的是,我竟然真的有了一个可以患难与共的知心朋友;
难过的是,我的这个朋友很可能会因为我而被连累。两难之间,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浩子却忽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问道:“我问你一句实话,柳梦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你对柳梦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你确定就认定柳梦了,她的过去你不在意?”
在意么?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自从重新又见到了柳梦,我终于摆脱了一个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冥冥之中,似乎柳梦就是来拯救我的,将我从对自己的卑微认知里解救出来,让我可以放弃掉一些狭隘的执念,为了更好的明天认真去奋斗。
我只知道,自从我重新又见到了柳梦,我便没有一天的时间里不在想她。
我只知道,不管她遭遇过什么,那都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一株被生活遗忘了的野草,在风里被不断摧残,而我,就只想成为她的依靠。
“如果你想好了,就不要再有这种懦夫的想法。有什么好怕的?共产党的天下,还能让几个黑社会兴风作浪了不成?”
浩子竟有些义愤填膺起来,说道:“你以前考县一中的气势哪去了?”
我有些蓦然,望着远方升起的红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都说,人要成长,就必要磨平掉身上所有的棱角,只有这样才是足够圆滑,只有足够圆滑了,才能想朝哪里滚就往哪里滚。
可实际上,圆球滚向的道路,永远都只有一条——那就是下坡的路。
滚得久了,就彻底跌入深渊,再也起不来了。
浩子竟然能让我想到这些,我不得不承认,从前那个嬉皮笑脸的男孩,如今竟可以做我的老师了。
我问浩子:“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浩子白了我一眼,说道:“我哪知道?你比我聪明,又比我能干,你自己不想,我哪想得出来?我只知道,从前的你,一定不是遇到了问题就马上逃避的。
你跟柳梦一样,是山上的老树根,就是长在悬崖峭壁上,也能爬到山崖上,开出花来。”
我心里忽然很是温暖,但却又无比的意外,问道:“你以前上学,怎么写不出这样的句子?要不然也不至于作文总写不好。”
浩子瞅都不瞅我,说道:“以前还不是光想着怎么把刘莉弄到手了。谁有心思管这些,你以为我是你么,发育迟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着头,不说话。
浩子说道:“听好了,以前我不在,你一个人估计也不好过。农村人在城里打拼,受到委屈、遭的白眼、遇到的不公,我猜也猜得到。
这些东西,往坏了说,能改变你;
往好了说,也能让你更强。现在我来了,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柳梦也来了,你不能再一个人揣着所有的事情了。光屁股时候我就认得你,你跟我见外,你是不是傻?”
我看着浩子,竟真的有一种梦回当年的感觉,仿佛我俩又回到了站在麦地里打赢了梁兴,哈哈大笑的模样。
浩子说道:“咱们那,听说要被拆了,以后就没有家了。这里就是家。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才大胆来的,因为我知道,不管我需要什么,你肯定会给我去办。
现在,也是一样,你需要什么,我也肯定去给你办。要打架就两个一块上,打小就在泥窝子里爬出来的,你说,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农村人没这么孬种的!”
我闭上眼睛,嘴角泛起笑意,但终究也还是没能阻拦住泪水的决堤。
浩子,竟然把我感动哭了。他奶奶的,这个鸟人吃错药了吧?
身后,柳梦和刘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柳梦蹲在我身后,忽然就把我一把抱住了,脸蛋贴在我的肩膀上,抱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
浩子嘿嘿笑着,一把就拉住了刘莉的手,问道:“怎么样,媳妇儿?我就说我口才不错吧?”
刘莉咯咯一笑,说道:“上一边去吧。”
我站起身来,看着刘莉,看着浩子,看着依偎在我坏里的柳梦,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回避自己是个农村人的事实,想挤进城里人的圈子,活得像个尘埃。
你们仨,才让我终于明白,我本来就是个农村人,这一点都不丢人。有你们,真好。”
浩子却非常扫兴,懒洋洋说了一句:“切,上一边去吧。我俩回去了,再补点觉去,谁跟你听这肉麻的话……”说完,笑嘻嘻走了。
柳梦把我拉回到房间里,问我:“你真的要我么?”
我看着她,一把将她扑倒在床上,笑道:“我要,天天都要。”
第40章 做贼终究心虚
从上官雷的律所辞职出来以后,我本以为,再想要进入这个领域或多或少会遇到一些阻碍。
然而,所谓邪不压正,这个社会上终究还是充满了正气浩然的。我只花了一个多星期,就重新踏入了新的律所。
新律所规模不大,跟上官雷的律所不可同日而语。稀稀啦啦大约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主任是一位喜欢研究学术理论的老先生,待人亲和,一身的书卷气。
这倒是一个让我很是意外的地方,我还以为律所都像上官律师那里一样,充满了金钱的迷醉。
收入下降了一些,但是比起很多工薪阶层来说,还是高的。
我毕竟已经持有了律师执业证,可以独立办案,在他们眼里可能还有一些人脉可言,孔律师还是愿意为我开出不错的筹码的。
这倒并不是我所看重的,律师,还是要靠自己的创收,指望着律所给发工资,那永远也发不了财了。
柳梦对于我能极快地找到工作,非常满意,口里不住地说道:“好嘛,现在我可以多吃一些了。”
我问她:“我养着你好了,你在家里做个家庭主妇如何?”
柳梦摇摇头,说道:“你教我用电脑吧,我想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是怎么打败了咱俩的。说不定,我学会了,还可以给你帮忙呢。”
这倒是让我有些吃惊。不过话说回来,柳梦学会了点那以后,倒真的可以为我帮很多忙。
我甚至觉得,她都可以直接学习法律了。毕竟,只要认了字,多看几遍,总归也明白了法律的意思了。
这样说起来,法律也是个挺有意思的行当,也没什么高深的门槛。
学工科的,看几遍司考的三大本,也有就考过了司法考试,转行做了律师的;
我还见过一个学校的保安,靠着自学,竟然也过了司法考试,不得不说,足够励志。而柳梦,论头脑我对她抱以十分的自信。
我便开口问道:“我教你学法律,怎么样?我买几本书给你看。”
柳梦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说道:“那是你们大学生学的,我哪学得会?”
我笑道:“你不能把大学生看得太高了,法律也不过是文字。我给你买一些教材,你学一学,好不好?反正在家里一边学用电脑,一边看书好了。还有,记得给我做点饭吃。”
柳梦呵呵笑了:“那要是我忘记了,你可不能怨我。”
我把她搂在怀里,说道:“我不会怪你。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我相信,你肯定很快就搞懂了。”
网上购买了一些基础的教材,民法学、刑法学,司法考试的三大本,还有几本电脑入门等等。
瞬间就堆满了我的书桌。柳梦瞪着眼睛,问道:“现在的书都这么厚了?”
我笑道:“你慢慢看好了,现在的书,都是看起来多,实则有用的东西很少。一本书倒有三分之二的内容在那里瞎扯。”
柳梦眨巴着小眼睛,死死盯着这一摞书籍,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升起的渴望。那既是对自己曾经的心有不甘,也是对未来的满心期待。
生活平静而寡淡,却又让人无比留恋。我所担心和忧虑的被报复的问题,终究也迟迟未到。世上的一切,有多少到头来都只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
普通人这样,黑社会也这样。
接到丁所长电话的时候,我刚从法院里出来。锐哥告诉我说,他已经不想呆在法院了,也想跟我一样,早一些跳出来,做个律师,甚至改行好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拿手指指了指上面。我便立刻知道,院长出了事了。
到了丁所长的办公室,他竟然没在抽烟,屋子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也没有了烟味,反倒让我很不适应。
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像你了?”
丁所长嘿嘿一笑,说道:“心情好了,给收拾了一下。还是你厉害啊,告诉我去查银行流水。我不光把流水给查了,把通话记录也给查了,虽然没有直接指向黑彪子他们,可也让我查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我自己竟然也有一些兴奋,难道又有了胜利的曙光?
丁所长示意让我坐下,说道:“黑彪子不傻,这个司机的账户上没有什么波动。但是,我把他家里人的账户也给查了,你猜怎么着,他儿子在读大学,账户上莫名其妙多出来了100多万。我再去查打款的账户,不断往上查,你猜我查到什么了?”
我问道:“是花姐?”
丁所长摇摇头,“没有花姐,也没有黑彪子,但是这个汇款账户这两年先后汇了几十万给到另外一个账户。这个账户,我查了好久,却发现是一个死人的账户。”
“啊?给死人汇钱?不可能吧!”我有些吃惊,但立刻也想到了这里头的猫腻,问道:“死人的账户被谁控制着了?”
丁所长笑道:“我费了好大力气,去调取了监控。以前的监控录像都被覆盖掉了,但是三个月之前的一个录像,却让我发现了一个人来。这个人你也认识。”
联想到锐哥之前跟我说的话,我第一反应就是,张院长?
丁所长点点头,说道:“反正他确实拿着这张死人的卡去取钱了,而且还取了好几万。估计是分几笔取出来的,耽搁了很长时间。不然的话,戴着个帽子、带这个墨镜,还真不好辨认。”
原来锐哥说的竟是真的,院长真的出了事情了。
我问道:“那后面呢,你怎么做的?”
丁所长一笑:“国家干部犯了法,又不归我管。我思来想去,直接去了纪委。结果跟他们一讲,纪委原来也正在查他呢。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有人在秘密查他。”
“检察院?”我问道。
丁所长摇摇头,说道“不是,你得往大了猜。”
往大了猜,除了检察院,除了纪委,还会有谁可以去查一个法院的院长,一个国家的正处级干部?
我思索了片刻,脑子里忽然涌出一股热流,难道是巡视组?
看着我一脸的惊愕,丁所长笑道:“没错,就是巡视组,中央扫黑除恶巡视组。哈哈哈,没想到,咱们这个小地方,竟然还真把他们给吸引过来了。
他们已经和纪委碰头了,也秘密接受了一些群众的上访。我把这个线索一提供,结合现有他们掌握的证据,直接就把张院长带走了。你说这风格,厉不厉害,简直就是带着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啊!”
这么说,院长确定是严重违法违纪了,要不然不可能惊动巡视组的人。
这段时间,生活异乎寻常的平静,难道是因为花姐和黑彪子也受到了牵连?
我问道:“那黑彪子呢,供出来了么?”
丁所长笑道:“这个你问我,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是巡视组的人在负责这个事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但是我知道,院长被抓的事情,黑彪子倒是知道的很快,我听说花姐的那个大酒店已经关门大吉了。两口子,已经早跑到外地去了。”
我心里忽然很爽,但也有一丝的不安,问道:“跑了,那该如何是好?”
丁所长笑道:“做贼心虚。张院长本来就是胆小的人,现在被抓起来了,为了换取一个立功表现,我估计很有可能会招供出黑彪子来。
我听说,这两年,法院收了黑彪子不少的好处。黑彪子底下有好多贷款公司,都是套路贷,在法院打官司呢,就把法院给收买了。”
无怪乎锐哥要辞职,闹半天估计锐哥自己也收了好处了吧。
现在这种局面,随时有可能追究到自己身上来,锐哥想要急流勇退,明显是给自己准备后手了。
法院都已近被黑恶势力腐蚀到这种地步了?这令我难以置信。
一方面我很庆幸,当初自己早就离开了,否则一窝黑搞不好我也会被牵连;
可另一方面,我一直以为靠关系、靠溜须拍马,也不妨碍法院公正判决,没想到的是,张院长竟然成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和合法外衣。这真是坏透了。
丁所长说道:“现在黑彪子跑了,那些小姐们也不知道都各自去了哪里,想要找出一些真证据来,有些难度。
不过巡视组已经统筹好了公检法系统了,该抓的一个也不会放过,我甚至听说,有些律师还主动提供了线索。”
律师?
上官雷?
难道为了自保,上官律师把自己的当事人给出卖了?
这种事情,他应该做不出来吧。我不敢往下想,这些事情也不再跟我有关了,现在既然黑彪子已经跑了,那我的天空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了乌云。阳光可以照进来了。
我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丁所长看了看我,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我问道:“什么想法,还需要经过我同意?”
丁所长不说话,打开了电脑,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盒子来,盒子里装了一个U盘,打开U盘,里面是一段MP3格式的录音,播放了开来:
我要她活,她就活;我要她死,她就死……
这是?
我问道:“你不是给销毁了么?”
丁所长笑道:“我想销毁来着。但我舍不得。这可是你挨了一顿打换回来的东西,价值连城。我想把它交给巡视组,你同意么?”
我点点头,如果有帮助,为什么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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