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所长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东西拿上去,巡视组一定会找你谈话,会找丫头谈话。黑彪子走了,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他的眼线还留在这里,而且局里通风报信的人也还没有找出来。交上去了,你和丫头就成了重要人证了,也会成为目标。”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思绪翻飞,这还真是一个问题。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的生活,若要出头,无疑是自己将这个平静给打破。我舍得么?
回到家里,柳梦在认真地看着书籍,她已经学会了怎么样在电脑上打字,正在那里略显笨拙地记录着一些心得体会。
抬头看见我进来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怎么办,我忘了做饭了。”
我从后面一把抱住她,问道:“你说怎么办?我很饿。”
柳梦站起身来,说道:“那我现在去煮点面条吧。那个比较快。”
我拉住她问道:“你看的怎么样了?好理解么?”
柳梦一笑:“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反正文字我都看懂了,就是不知道怎么用来打官司。”
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绝大多数的法学学生,都会有这样的迷惑。
学了四年甚至是七年的法律,到头来法条倒是背的熟练了。
可惜,一遇到问题,还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理论应用于实践没有一点头绪。
我一直以为,这就是法学教育的败笔所在,只灌输了法律是什么,却忽略了法律应该怎么做。而法律,唯有实践中操作起来,才能发挥真正的功效。
找法律条文谁都会,可不是谁都可以直接去打官司的。
我对柳梦说道:“先看着吧,过段时间我那些案例来给你看,告诉你法律是怎么实施的。”
柳梦点点头,说道:“那我去做饭。”
我把她拉住,贴在她耳朵边上,说道:“我有更想要做的事情。”
说完,就把柳梦一把抱了起来,扔到了床上,可怜我的小木床吱呀一声,断了——
柳梦幸好没摔着,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叫你嚣张?得了报应了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完了,今晚咱俩睡哪?”
柳梦笑道:“找个板凳在底下先给垫起来吧。等你发工资了,再看看要不要再买一个新的。”
我对于柳梦的聪明和贤惠甚是感动和满意,抓起她的手,问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之前去找花姐时候,偷偷录音了,现在警察想把这个录音交给巡视组。问我同不同意,你说我要不要同意?”
我告诉过柳梦扫黑除恶的事情,她依然还是有些吃惊,问道:“巡视组要来抓花姐么?”
我点点头,“那个录音可能会有用处。”
柳梦低下头,思考了好久,说道:“我看,我们还是不同意吧。”
我问道:“为什么?”
柳梦说道:“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原来是个小姐。我心里难受。”
我一笑,把她牵起来,走向门外:“你有着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灵魂。走,咱们去买床!”
第41章 被拐卖的妇女
“你为什么要帮着银行说话?它把人的钱给弄少了,怎么还有理了呢?”
在我把之前办理的一个银行理财纠纷案件的材料拿给柳梦看的时候,我本以为,柳梦应该对于我妥善化解了这个纠纷的能力给与高度的评价,结果却换回来一个灵魂深处的拷问。
我苦笑道:“因为合同里有约定的很清楚啊,签了合同就得认。”
柳梦撇着嘴巴,问道:“那要是签的时候没看合同呢?跟我一样,不知道是个卖身契,结果去签了,被坑了怎么办呢?也只能按照合同来处理?那也不公平啊。”
我笑道:“合同是具有法律约束力的,签了就得认。如果事先不看合同,就直接签署了的话,都要由自己来承担责任的。这是法律规定的。”
柳梦有些不服气,转着小眼珠子,问道:“那我问你,假如说,我签了一个合同,没有看,银行把我的钱给弄没了,那你替我打官司,你能不能找到替我说的话?”
我拂了一下她的脸庞,笑道:“当然会啊。”
“那不就是了,所以你说的其实也没有道理,你只是看人而已。跟你无关的,你就不管他了。”柳梦嘟着嘴巴说道,似乎在谴责我一般。
我笑道:“当时是银行的律师啊,当然要为银行的权益考虑了。我们做律师的,都是想着要为银行,为开发商,为保险公司这样的大客户服务的,这样才有钱赚。”
柳梦忽然有些伤感,说道:“怪不得人家都说,打官司是有钱人干的事呢。原来是这样。那穷人就活该被欺负么,没有钱打官司,没有律师给他们做案子,不是只有吃亏往肚里咽了?”
我竟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柳梦所考虑的问题,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是却在反反复复的案件中遗忘掉了。
穷苦人家,付不起律师费,他们的权益谁来主张?
生存的压力迫使我不断接触大的客户、大的公司,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多却是普通人,甚至是穷苦人家。
而权益受到侵害的,也往往最多的是普通人。可怜我自己就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苦人,竟连自己的根都忘记了。
柳梦看着我不说话,忽然站起身来,双手抱着我,笑嘻嘻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我低头一笑,说道:“哪有,只是没想到,我竟真的找了一个这么善良的媳妇儿。”
柳梦嘿嘿笑了,说道:“你说我以后,万一真学会了法律,就去给普通老百姓,给农民工,给穷苦人家帮忙,好不好?我自己经历过那些,我知道他们有多难。没有人帮他们,太让人寒心了。”
我竟莫名有些感动。脑子里莫名就想到了在银行,损失了好几十万,坐在对面唉声叹气的老大爷;
想到了围在售楼处前面,崩溃的嚎啕大哭的业主;
想到了法院之上,坐在我对面,哭着说「人都要死了」的家属……
我是律师,可我真的还是一个好人么?我的心灵,还干净么?
柳梦,莫不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肮脏的灵魂的?
我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拿脸庞摩挲她硕大的额头,柳梦抬起头问道:“干嘛?感动你了吧?”
我一笑,说道:“你都可以感动中国了。”
柳梦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好了,你可以去上班了。我还要看合同法呢。我感觉,等过了年,我就可以帮你忙了。”
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柳梦的学习速度简直惊人,厚厚的司考三大本,一个月时间自己就已经看完了一遍;
现在要看第二遍,说第一遍只不过是知道是什么,现在是要开始思考为什么,已经记了厚厚一沓笔记。
就连电脑,都已经可以拼音打字了,速度还不慢;
网上的搜索也会了。一个月而已,竟可以做到这样,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要把失去的学习时间都给补回来”,她是这样给我说的,却也是这样认真在做的。
假如曾经的那个年少时光里,真的可以给她提供现在优越的条件,她绝对不会考不上县一中。当然,我相信,我也绝对可以考得上。
处理完所里的事情,我琢磨着路上买些吃食回去,也省的柳梦再去花费时间做饭了。
留下来的时间,她可以继续看书,我也可以研究我手上的案子,正好相得益彰。
我在前一站下了公交车,转身去了花园菜场。菜场很大,底上两层,一楼左半边是卖水产、肉类的,右半边都是卖禽类、豆制品的,二楼全是蔬菜水果。
菜场门朝东,靠南一侧有一条十几米的小街道,两旁都是售卖熟食卤货、零食小吃的店面,那里是我的目的地。
我买了一些馒头,买了一些凉拌菜,一只烤鸭,转身就想要回家。
走到路口却忽然发现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妇女,正在那里痴痴左看右看,不大会一个气冲冲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妇女脸上,那妇女登时就哭了,口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原来是讲不清话。
那男子推搡着这妇女,一步一步就走了开来。那妇女一边哭着,一边看,好像是看到了我,脸上是遇到了救星一般的神情,咿咿呀呀哭个不停,转身要往我这里跑。
男人发现了,一脚将她踢倒,可怜她讲不出话来,多半是有些精神疾病,趴在地上放肆的哭着,好不伤心。
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都在思考着家里要做什么可口的饭菜吧,竟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我越看越觉得蹊跷,这个妇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会有些面熟?
然而终究也没有往前挪动一步,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拽着妇女的头发离开了。
回到家里,我一直惴惴不安,那个妇女肯定是有精神疾病,我思前想后并不认识她,可是为何她却要跑向我呢?难道,她认识我?
柳梦看我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了半天, 便将见到的事情告诉了她。柳梦听完,一脸惊恐的问我:“不会是被人拐来的吧?”
这我倒是没想到。我一直以为,这可能是男子的家暴或者什么的,被柳梦这么一说,难道是被人拐来的?
而且可能还认识我,难道是从我们那边山里被人拐出来的?
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又不会说话,不正是人贩子的最佳目标吗?
我说道:“有可能就是咱们那边的人,好像认识我一样。”
柳梦咬着筷子,说道:“那要不然,咱们回去问一问?反正我也想回家一趟了。”
我问道:“回家做什么?”
柳梦低下了头颅,说道:“给我爸爸上上坟。他没有儿子,没人打理,估计坟头上长满草了吧。”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说道:“好,等周末了咱们就回去。好好给添些新土。”
当汽车疾驰在公路上的时候,柳梦紧闭着双眼,依偎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睡着了。
她还是晕车,跟十几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到了家门口,爷爷在院子里正在搓麻绳,猛抬头看见了我,还有站在我身旁的柳梦,一脸的笑容,把我俩让到了院子里,嘴上乐呵呵地再也没有停止过。
“你回来了,爷爷这么开心的嘛?”躺在床上,柳梦悄悄问我。
我笑道:“不是因为我回来了,而是因为我带着你回来了。”
柳梦笑道:“别胡说了,哪有爷爷不想念自己孙子的?”
我把她搂在怀里,说道:“你不知道,我爷爷估计已经在开始筹划咱俩的结婚酒席了。他给我说这个说好几年了。”
柳梦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不说话了。
第二天,我带着柳梦去了棠花村,村子愈发地破败了,人也越来越少。
整体的面貌并没有多大改观,昏黄的乡村,仿佛是被经济发展给遗忘了一般,在这山脚下暗自沉沦。
我和柳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将他父亲坟墓上的草给清理干净,又从自行车上取下铁锹,重新给添上了土,收拾完后,坟墓看起来比原先高了有半米左右,柳梦满意地笑了,在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真是多亏了你……”依偎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柳梦轻轻说道。
我有些好奇,问道:“你妈那里,要不要也收拾一下?”
柳梦身子忽然一抖,复而平静了下来,说道:“我妈没有坟墓,在姥家起大火,跟我姥(外婆,我们那管外婆叫姥,外公叫外姥)一块被烧死了。没有人下葬,就这么死了。我爸的坟,就是我妈的坟。”
我把她搂在怀里,像是拥抱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羔羊。柳梦问道:“你会像他们一样丢下我么?”
我看着她,说道:“不会。我花了十几年才把你找到,我永远也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柳梦忽而笑了,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个热情的吻痕。我看着旁边的一块玉米地,问道:“你说,咱俩躲进去,有人能看到么?”
柳梦低下头,不说话,满脸羞涩。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这西山脚下,根本看不到人影,我一把把她拉进了玉米地。对不起了,玉米!
折腾了一个上午,回到家里的时候,真的是累坏了。爷爷给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自己在那里却一直抽着旱烟袋管,在那里傻笑。柳梦不好意思地一直低头,菜也不好好吃了。
我忽然想到了城里见到的那个妇女,便问爷爷:“俺姥(爷爷,在我们那方言里,用俺姥称呼),咱这庄里,有精神病么?”
爷爷说道:“那怎么没有的!从前穷,娶不起媳妇,从外地买媳妇,都是买的神经病。正常的闺女,人谁会卖?”
我问道:“那咱庄,有哪家妇女不见了么?”
爷爷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笑道:“我就是问问。”
爷爷想了想,说道:“庆孩你知道吧,三队的,他妈不就是神经病么,哑巴,不会说话。”
庆孩……
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我们在一队,庆孩在三队,平时并不怎么见面。
但是每当有谁家要娶媳妇了,有喇叭将来唱歌跳舞了,不管是几队的小孩子都会跑去凑热闹。
主人家会撒喜糖,我们要去抢喜糖吃。也就是在那种场合里,认识了庆孩。
不过他比我小好几岁呢,细想起来,他妈妈好像确实是一个哑巴,精神也不太正常,跟憨蛋他妈总一起被我们这些小孩子拿来取笑。
“庆孩现在搁哪里?”我问道。
爷爷说:“他一家子命苦。他爸爸得了尿毒症死了,庆孩好不容易考了个大专,没钱上,自己打工去了。
他妈自己在家,谁也不知道,就不见了。庆孩哪次回来,都到处找,附近几个庄,挨家挨户问,谁也不知道。
就是知道,谁也不说,说不定被谁给藏家里了当媳妇了,又能生孩子,肯定有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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