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歌苓

　　叶禹岚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幻境中的人，温暖得超出她的想象。

　　她复抬眼看着清衡道：“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事，你留在凤阳阁，咱们一起用膳吧。”“好。”清衡点点头应下来：“现在我在朝中也有些自己的人了，今日就算晚回去些时辰，也不妨事。”

　　日落黄昏，叶禹岚与清衡在凤阳阁的后花园荡着秋千，叶禹岚坐在秋千上，清衡在后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推着，眼见着日暮西山，宫中的琉璃灯都被点燃，凤阳阁也早早地将各个角落的烛火点上，整个宫里都被照得亮堂堂的，后花园的烛火不多，所以有些昏暗，祝融姑姑低着头走进，恭声问道：“殿下，晚膳要安排在哪里呢？”“嗯，便在后花园中的那个亭子里吧。”叶禹岚随意道：“记得在旁边放个炉子，这晚上也够冷的。”“是，奴婢马上去办。”祝融姑姑又退下了，叶禹岚停下来，起身与清衡往亭子那边走，两人走在花丛中，清衡看着前边的叶禹岚，心中一阵苦涩，到了亭子里，晚膳还没摆上来，祝融姑姑又上前来，恭敬问道：“不知公子想喝些什么茶水，奴才去备上。”“不必上茶水了，今日算作是我与清衡最后一次小聚，来些酒吧。”叶禹岚也没问清衡，直接回了祝融姑姑，清衡本来坐着正看亭外的池塘，闻言向她看过来，也微微笑了：“就上酒吧，我也许久都没有碰过酒了。”两人相视一笑，晚膳摆了上来，又是两个侍女在不远处站着侍候，其他人已经退下了，清衡倒是没有吃多少，只是将酒杯倒满，独自先饮了一杯，冷酒下肚，温暖了整个身子，清衡嘴角挂着笑：“从前饮酒，并不理解为何我父亲能将这又辣又呛的东西喝下肚，还喝那么多杯，可今日我却觉得，这酒下去整个人都暖起来了，”他又倒了一杯，毫不犹豫地喝下去，才道：“原来这酒也是好喝的。”叶禹岚在对面坐着，闻言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跟着他浅酌了一口，看着清衡三四杯下肚，才道：“清衡，咱们来说说话吧，别一直喝了。”

　　清衡很顺从的停下，只不过又将自己的酒杯先斟满了，才缓缓道：“熙明，前日你在朝上同意了三殿下的求娶，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感觉吗？”他低下头笑了一声：“就跟做梦一样，我宁愿自己当时是在做梦。”叶禹岚听他如此说，开口道：“这事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说……”“你真的喜欢那位三殿下吗？”清衡突然打断她问道，叶禹岚点点头：“是，我原先…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好感，只是他在这里呆久了，时间一长，两人见面次数就多了，然后…”叶禹岚努力编造着谎言：“然后，三殿下有一天突然就对我表明了心意，我发现听了他的话，自己心中也很是欢喜，便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叶禹岚觉得说得差不多了，便停了嘴，清衡听了点点头：“如此便好。”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你虽嫁到了成作国，但也能回来小住的，你之前为何说再也不回来了？”他望向叶禹岚，可叶禹岚只是低着头，半天才道：“为了安全起见，我走后，你们王家必要扶持新皇上位，到时若我回来，只怕是有人容不得我。”叶禹岚又编了段瞎话，只不过这也是真的，若新皇上位，且不说王家，那新皇见着自己怕也是心里不爽利，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了，清衡听了此话，心中也知叶禹岚所言非虚，于是也不说话了，只坐在那里闷头喝酒，又是不知多少杯下肚，清衡的脸已然红的透彻，也许他今夜本就是想把自己灌醉的，叶禹岚苦笑，却也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正想招呼侍女过来帮着扶一扶，可清衡约莫是开始耍酒疯了，竟一把将她抱住不撒手，旁边来帮忙的侍女也惊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叶禹岚被清衡抱着，使劲挣了挣也无法，只好先让侍女下去，让清衡又坐下，这才挣脱开来，清衡倒在靠椅上，脸颊通红，发丝凌乱，叶禹岚心中还是不忍，半晌，叹了口气轻轻道：“不是我要瞒着你，只是这事情太大，我若与你说了，你定然不愿我离开，可若要想拿到那法器，这便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出口话就散了：“但其实，在哪里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终究要离开这里，离开你们。”叶禹岚抬手将清衡额前的发丝捋至耳后，手掌贴到他通红的脸上，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清衡，我不会忘了你的，你放心，即使我们今后不会再见，我也还是会想起你。”她笑起来：“你是一个很温暖的人。”醉着的清衡自然没有听到她的话，叶禹岚收回手，转头向两个远处的侍女淡淡道：“你们将清衡公子扶下去，用宫里的马车安顿好，再拨两个人一路看护着，把他送回王家去。”“是。”两个宫女领了命，马上小心的扶起清衡，将他带了下去，叶禹岚一人坐在亭子里，是的，这世上她在意的除却清衡，也就只剩梦惊鸿了，想到他，叶禹岚又是一阵头疼，她到现在也摸不透梦惊鸿的脾性，这人有时爱调笑，有时又带了些严肃，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再见他一面。

 

 

第40章 我给你

　　又是深夜，两个黑衣人从凤阳阁中轻轻飞出，连树上的天赐良缘都没有察觉，两个身影直直向四辅宫而去，在正殿找到了梦惊鸿，正殿空无一人，梦惊鸿正坐在主座上翻着一卷书卷，两人马上行了一礼，齐声喊道：“请主上安。”梦惊鸿看了她们一眼：“你们二人现在来，可是有什么消息吗？”今早她们才进了凤阳阁，这还不到一天便来回消息了，“主上，原本属下是察觉不到什么的，只不过今日凤阳阁中来了一位客人。”“是王清衡吗？”梦惊鸿放下书卷，抬手揉了揉眉心，“主上英明，正是清衡公子，他与殿下下朝后一起回凤阳阁，殿下留下他用了晚膳。”两人说道：“原本清衡公子一直有些情绪，似是舍不得殿下远嫁，殿下便在他身边安慰了许久，而后两人一起去荡秋千。”黑衣人悄悄抬眼，见梦惊鸿还没什么反应，便接着继续往下说：“只是晚膳时殿下吩咐人都退下，属下借机留了下来，才听到一些事，”“什么事？”梦惊鸿终于开了口，他一直怀疑熙明远嫁成作国定是有什么原因，这些时日他虽有段时间不在宫中，但也一直提防着宋靖容那边，这两人见面的次数算起来也算是两个手掌能数得过来的，熙明不可能突然答应宋靖容的求娶，“殿下与公子用膳时，公子的神情还是郁郁寡欢的，又喝了许多酒，殿下见公子喝醉了便让属下将他扶下去，谁知公子一把将殿下抱住不撒手，殿下也无法，只好任他抱着。”黑衣人将当时的情景描述的十分的细：“而后殿下便小声与公子说了些话。”“什么话？”梦惊鸿听黑衣人一阵絮叨早已有些不耐烦，手指弯曲，指关节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殿下说……若要拿到法器，这便是最好的方法，后来又说，在哪里其实都一样，反正她终究也是要离开的。”黑衣人说了出来，她其实也不太懂殿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话太危险，所以她们二人才会深夜前来告知，梦惊鸿默不作声地听完，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两人便退下了，他坐在主座上，手下意识地拿起桌角上一枚不起眼的梳子来回摩梭，眉心微蹙，就这样过了许久，他呼出了口气，看看天色，现在熙明已经睡下了，只好明日再去找她，梦惊鸿不发一言，心中却已经盘算好了。

　　第二日，叶禹岚下了早朝，回了凤阳阁，便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婚事，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她从旭日初升忙到日暮西山，还只是开了个头，眼见着祝融姑姑在旁边为她点上了烛火，叶禹岚才从书卷中抬起头，缓缓将背挺直靠到椅背上，放松了放松筋骨，她望向窗外，已然漆黑一片，正看着，祝融姑姑已过去将窗关住了：“殿下，这几日天气急急转寒，您在的时候奴婢便把窗关上吧，免得您着凉。”叶禹岚闭上眼没作声，将头也靠在椅背上，半晌起身，出去转了转。

　　她走至后花园，又看到了那座秋千，此时寒风习习，已经不适合在夜晚出来了，叶禹岚遛了一圈刚想回去继续看书卷，却眼尖的扫到花丛后一个异常的红色影子，离她不远不近，可躲在暗处的天赐良缘并没有发出示警，也就是说这人没有危险，叶禹岚眼睛转了转，已知晓了这人的身份，嘴角不禁弯了弯，眼睛也眯了起来，停下了脚步：“你们先回去吧，本宫一人在这里走走。”身后的侍女不敢违命，便马上离去了，叶禹岚眼见着侍女没了影，便转头看那红影，不出她意料，那红影还在那里没动，她便开了口：“人都被我遣走了，你还不出来吗？”她故意挪了挪脚步：“再不出来，我可是要走了。”说罢向前走去，手却被身后一人抓住了：“你明知是我，还这样玩闹吗？”声音充满了无奈，叶禹岚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此时的神情是多么欢喜，一整日的疲惫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仿佛一扫而空：“上次你不一样跟我闹脾气，我也没说什么，还哄着你。”她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中像盛着一汪水，水中飘满了明亮的灯，梦惊鸿仍旧戴着面具，可见她如此笑容，一时也怔在了原地，他的眼睛也慢慢被她柔下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没察觉到手还握在一起，叶禹岚先眨了眨眼，手指动了动，却没挣脱开，梦惊鸿也晃过神来，动作自然的松手：“上次是我的错，这不来给你赔礼道歉来了吗？”叶禹岚十分满意：“这才对嘛。”可她经此提醒，又将刚刚抛掷脑后的婚事想了起来，脸不由得僵了僵，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梦惊鸿先开了口：“走吧，我带你出宫。”

　　半刻钟后，叶禹岚已随着梦惊鸿到了惊鸿楼的阁楼中。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叶禹岚虽来过惊鸿楼两次，却没有踏足过这最高的阁楼中，楼外灯火盈盈，风景倒是意外的好，“这是我平时在惊鸿楼待的地方，算是练功室吧。”梦惊鸿在她身后站着，习惯性地将手背到身后去：“若说惊鸿楼是楼主的，那这个阁楼便算是我一人的，很少有人会进来。”也是不敢进来，这里算是惊鸿楼的禁地了，“原来如此。”叶禹岚点点头，环顾四周，她刚来这里时还觉得有些新鲜，这过了一会已经没感觉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梦惊鸿沉默片刻，上前几步走至她身旁，与她一同望着窗外的月色：“岚岚，上一次是我太失礼了，这几日我想了想，其实你若是去成作国，也并非不可。”他的眼睛隐藏在阁楼的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所以，我应该祝福你。”

　　叶禹岚听此，意外的转头看他，她听了他的话，本应舒心，这算是解决了一桩事，可真的听梦惊鸿如此说，她心里却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叶禹岚无意识的微张开了唇，脸色变了变，却没说出一个字，梦惊鸿见她如此反应，也是没有料到，便开口问：“怎么了？”叶禹岚将头扭回去，又抿了抿嘴，半天才道：“无事。”而后又没头没脑地问：“你怎么又，又忽然如此想了呢？”前几日还为这事与她生了场气，今日却专门找她来说此事：“你前两日不是这么说的。”

　　梦惊鸿没明白为何叶禹岚此时听到他的话是如此态度，他蹙起了眉，也是疑惑，半晌才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前几日不还希望我如此说吗？如今我说了你却又是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叶禹岚干巴巴地笑起来：“这不是没料到吗，好了，我知晓了。”她脑中一片混乱，手指蜷起，察觉到梦惊鸿向她看过来，便转身假意走了走，躲开了他的目光，梦惊鸿接着道：“不过我今日带你来这里，并不是要说这个。”他停了停，开口道：“你不日将要大婚，我作为你的朋友，应要出一份礼的，我想了想，也没个主意，不如来问你。”叶禹岚离开了窗边，往阁楼的深处走，梦惊鸿便也踱步跟着她走进了黑暗之中，走至她面前，又是直直望着她：“若我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会许什么愿呢？”他在试探，以一个愿望试探叶禹岚会不会把真相告诉他，梦惊鸿的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着光，叶禹岚仍低着头想躲避，便往旁边走，谁知四周太黑，看不到路，一头撞在了梦惊鸿胸膛上，叶禹岚的脸烧起来，下意识抬起了头，两人便又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