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畅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腾”地起身,一撩衣摆,跪在了秦实甫面前。
在秦实甫惊讶的目光中,陆畅恭谨行了大礼,以头触地,朗声道:“还请老师见谅,弟子实则已有意中人,不敢误了秦小姐的终生。”
秦实甫定定凝视他半晌,忽得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第90章 转情思 ·
秦实甫悠悠道:“达川不必如此紧张。为师只是问问你而已——”他的眼神淡淡地落到了跪在脚下的陆畅身上, 含笑道,“既然你已有意中人,那么为师方才的话, 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还不快快起来。”说着,他便弯下腰,亲自去扶陆畅。
陆畅顺着他扶起的力道, 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秦实甫叹道:“若是叫你师娘知晓,定会笑我痴愚, 竟放过了弟子中的八斗之才。”他打量着陆畅,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之情,“倒是可惜我家好女郎失了一个品貌非凡的丈夫……”
陆畅定了定神。秦实甫这近乎叹息般的话落到他耳中, 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他并非愚钝之人, 父亲去后,家业若是只依仗母亲许氏一人操持, 恐怕他们母子俩早就被那饿狼吃得不留骨头了。从开蒙进学, 到他十二岁只身下乡收租理事起,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人往来纷争, 没有不想从他人身上求得什么的。如真有一心待人纯无杂念的, 恐怕也只有母亲对待她辛苦挣命生下的婴儿罢了。
而他的这位老师,秦实甫秦大人,当朝内阁辅臣、文坛领袖之一,权柄煊赫, 为何独独看中他这个新科举子, 还主动提出要收他为徒呢?
若论他陆畅和秦阁老之间的缘分, 最为值得称赞的也只有他父亲陆彧和秦阁老之间同为座师和弟子的关系了。这点联系,可有, 可无,但是放在有心人眼里,那自然是值得说道的。
陆畅起初听闻秦实甫主动提出的请求时,也惊愕了一番。他在心里计较了一阵,他父陆彧已逝,若是他要踏入官场一展抱负,除了他熟悉的那几个同年外,朝堂之上根本无人做他的领路人。但若是应允了秦阁老,拜他为师,他自然就能继承这位老师多年积攒下的文脉和资源,还有同门师兄弟扶持,不知要比旁人轻松上多少。而他陆畅,虽说也会被打上秦派一脉的烙印,但陆畅斟酌损益后,还是同意了。
只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秦实甫看中他,不光是因为他的父亲和他的文章,还因为他这幅还算不错的容貌。
陆畅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在出言婉拒的瞬间,陆畅设想过,秦实甫或许会勃然大怒,怒斥他不识抬举,或许会冷眼相待,嘲讽他不懂上进,但独独没有想过,这位高权重的阁老,竟会如此和颜悦色,甚至还不减对他的好感,这叫陆畅不禁在心里起了别样的念头。
见陆畅一直站在那,似还是十分恭谨的样子,秦实甫不由得皱了皱眉,出言问道:“达川啊,怎么还不坐下?莫非是为师的话叫你为难了?”他顿了顿,又道,“老师也不是那迂腐顽固之人,这儿女亲事,还是要双方合意才好,你……”
话还没说完,却见陆畅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如晨星,秦实甫不知不觉中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多谢老师宽宥。既然如此,弟子想求老师一件事!”陆畅双手执礼,深深俯下身去。
“哦?是何时?你且说来听听。”秦实甫捋着长髯道。
陆畅语毕,秦实甫额角跳了一跳,一双眉毛高高的吊起来,颇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这个弟子,带着几分调侃地笑道:“达川啊达川,为师还真没看出来,你竟是个痴情种子。”
陆畅脸色微赧。
“好吧,既然你这做学生的开了口,那为师便帮你一把。”秦实甫笑着站起了身,走出几步后又意味深长回过头来,“只是有件事你需得提前明白。我是能请了你师娘去上门说道,但人家同不同意,还得看女方的意思。”
“弟子明白!”陆畅长揖,“老师肯出门,已是给弟子极大的面子了,弟子不敢再强求多少。”
“你清楚便好。还傻站那里做什么?还不快随为师来见你师娘!”
陆畅赶忙跟上。
*
从秦府出来后,天色已近昏暗。
一轮辉煌的巨日远远挂在地平线的那头,迟迟不肯离去,那灿烂的橘黄、粉紫、藏蓝交织而成的晚霞,也铺陈到整个天际。
陆畅便趁着夕阳最后的余辉回到了家中。
虽说寄云得了秦府下人的口信后早早回来报过平安,但陆大太太许氏还是满心挂怀担忧,一直坐在厅堂里等着儿子,直到华灯初上、晚霞消散,陆畅挺拔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
陆太太便欣喜地迎了上去。
看到陆畅身上大红的进士袍子,陆太太喜得落下泪来,一双手颤抖才扶上了儿子的肩膀,她就泪如雨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陆畅就搀扶着母亲,把她慢慢扶到了高背椅上坐下,不断地宽慰她,过了许久,陆太太才渐渐止住了啜泣。
只是她眼里仍有泪光闪烁。
陆太太满是骄傲地看着陆畅:“若是你父亲还在,定然会以你为荣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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