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翼默然立在窄门处,等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两日不见,她似乎又瘦了许多,比满目的棠棣花还娇弱。
幸而他没有杀了萧焕,否则她一定不肯再留在他身边, 可今日之后,她还愿意做他的女官吗?赵昀翼有些迟疑。
他若是足够冷血, 便该把前朝余孽都杀掉,只留她一人, 牢牢禁锢在身侧。
念头一起, 赵昀翼心下一惊,为了留住她,他竟起了这般浓重的杀意。
杀意外露, 他孤冷的气息越发令人胆寒,徐琬立在他身前,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七皇子是想杀了她吗?
不可能,徐琬暗自宽心,她喜欢的男子,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殿下要带我去见何人?”徐琬跟在赵昀翼身后,忍不住问。
“你可还记得我书房中那副画?”赵昀翼微微侧首,眸光温然扫过她略有些凌乱的妆容,顿住脚步。
自然垂在身侧的指骨微动,却终究没有抬起来,若他果真替她擦擦干净,定会吓着她吧?
“记得。”徐琬点头,盈盈水眸划过一丝迷惘,不明白他为何忽而停下来。
“你说是鹿山居士所作,我不确定,把人带了回来,待会儿你亲自问他。”赵昀翼说着,似是为了宽她的心,眉宇间惯常凝着的冰霜无声消融,透着违和的温煦,嗓音也放低放缓,哄小孩似的,“眼下,你先去盥室梳洗一番。”
他带回来的是鹿山居士,不是周眠星或者阿城?
是没抓到人吗?还是,他把他们放走了?若放走了他们,他又真的会杀萧焕吗?
脑中闪过无数的猜测,嗡嗡的,理不清,徐琬绷紧的心弦倏而松弛,心口涌起莫名绵长的情愫。
他们是他的敌人,他留在金陵的任务之一,便是对付眠凤楼,为何会放了他们呢?为了她吗?
徐琬不敢想,又控制不住去想。
“好,我先去梳洗。”徐琬本能地应着。
话音落下,她双颊登时染上绯红,火辣辣的热度灼着细嫩的玉颜,他让她去梳洗,一定是方才哭花了妆容。
她竟然顶着这副模样,跟在他身边这么久!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徐琬却觉漫长无比,他一定把她这副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在他眼中,她定然连个合格的女官都不算。
徐琬耷拉着黛眉,转身便要往窄门处走,想回冰辉阁梳洗。
刚转过半边身子,肩膀便被一双大手扣住,鼻尖凝着熟悉的苏合香,这般近,徐琬有些恍惚,连头顶低缓的嗓音也变得渺远:“不必回去,我等着你。”
他的盥室,徐琬并非第一次进来,可上回是替他备水沐洗,这回却是她自己在里面梳洗,他等在外面。
盥室的门并未关严,隔着门缝,徐琬清楚看见他的侧影。
他立在门框外,脖颈修长,脊骨劲直,玉带勾勒出他窄窄有力的腰线,端得是玉山景立,器宇川渟。
剑锋似的长眉下,秾丽的眉眼似流动着冰泉,不似先前那般慑人,却仍叫人看不出喜怒。
若有一日,他心口住进一个人,那双眼是不是会不同?
蓦地,徐琬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水流划过面颊,将脑中纷乱的思绪也冲刷得浅淡。
因他在外面等着,徐琬并未耽搁太久,怕误了他别的事。
打开半阖的门扇,徐琬一抬眼,便对上赵昀翼的视线,只清浅扫过她眉眼,对方便收回视线往客房走去。
长长的廊道上,夕阳从花窗筛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花窗的剪影。
沿着花影往前走,侍立的侍卫无声,一前一后的身影也无话。
听到身后不近不远的脚步声,赵昀翼微微勾唇,小姑娘天生丽质,洗净了妆容,一张婉丽的芙蓉面姣好如神女。
生得这般容色,难怪徐家上下皆宠着她,若养在他身边,她便是要天上的星子,他也要设法弄来哄她。
待会儿见着萧焕,她可会欢喜?
希望萧焕的身子能多撑些时日,最后的时光里,让她多欢喜一阵子,也是好的。
徐琬跟在赵昀翼身后,寻思着,待会儿见到鹿山居士,定要求一副画作,送给爹爹做生辰礼。
只是,鹿山居士已搁笔数年,不知还愿不愿意作画。
正思量着,一道门扇被打开,徐琬一抬眸,赵昀翼已迈进门槛里,门外守着的,是谢清玄。
“徐女官可好些了?”谢清玄嗓音涩然,眸色复杂,徐琬一时没看懂。
“有劳谢大人惦记,已经好了。”徐琬面上盛着浅笑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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