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浓郁,皎悄低头去看,方丈用的是个黑不溜秋的小茶壶,小巧精致。
“或许施主不知,老衲不仅见过施主多次,也对施主听闻不少。”
皎悄捏着茶杯,“我动辄翻到你们寺里,你见过我也不是很稀奇。”
对于后半句,她更是没想到什么。
“依我在汴陵的名声,传闻可多了去了。”
老和尚放好茶壶,连连摇头眯眼笑出声来。
“老衲见过的施主,生在画像里。”
“听闻又是来自难绥的话里。”
皎悄茶杯微倾,没听出方丈称呼有异,“阿绥?”
听老和尚这么说,阿绥跟他提过很多次她吗?
方丈敲着木鱼,缓缓点头。
“他怎么说我的?”皎悄来了兴趣。
木鱼的声音停了一刻,复又继续,寥远的回到从前。
*
沈绥五岁来到佛寺时,随行只有跛脚的车夫,连个照顾人的嬷嬷都没有。
他也跟寻常的孩子不同,不哭也不闹,就只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人,听方丈说话,听跛脚下人说话,安静的沉默的看着这个世界。
那么小的孩子,给人感觉却是游离在外,与俗世格格不入。
方丈当时就觉得此子可入佛门。
他亲自带着沈绥念佛,顾及身份,倒没有给他取法号,那股子空寂感始终伴随着沈绥。
直到他成为状元,回到寺里。
对方丈说,“今日状元游街,我见了许多人。”
方丈睁开他常年眯着的眼,“可是眷恋凡事红尘?”
沈绥摇头,“倒不是。”
他考状元并非为功名,实在是沈家几个庶子不成样,来寺里闹过多次。
一为震慑,二为清净。
旁的倒是不沾。
他否认的果断,方丈无言,待沈绥离开,掐指一算,禅房安静无声,半晌,传来叹息。
俗事不入他的眼,自有世间人拉他下凡尘。
好好一个修炼佛法的苗子,哎。
方丈算得没错,那之后他们寺里的香火钱不断,沈绥禅房里的东西越积越多,也越发的显出人间烟火。
有寺里的和尚来让方丈管管沈绥,方丈只是说随他去,方丈清楚,沈绥自小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他必然是心里有数的。
但方丈没想到,沈绥乱了。
那是少有可见沈绥乱的时候。
他来找方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住持,我生了妄念。”
方丈沉默不语,又听沈绥道。
“她是谢家捧在手心的宝,我不过是沈家,不,是不知来处没有归去的孤家寡人。”
“我不该生妄念,住持。”
方丈抓住重点,“沈绥,你……”
沈绥苦笑,禅房的光亮不大,恰恰打在他侧脸处,方丈惊奇的发现,向来淡定自若处事不惊的少年,脸色迷茫似稚童。
“滋生贪欲,贪图人间欲,心性散乱;心中妄念不断,而置身虚妄,陷入尘世。”方丈沉声。
“沈绥,佛法无穷,心乱,便多念念佛经。”
“佛会告诉你如何。”
方丈没有私心,佛法无边,连他修行几十年也无法参透,其中蕴含的道理更是大有可用。
若是沈绥能参悟,对他自己对佛,都是各全其美的法子。
沈绥说他不知来处也无去处,这句话过了很久,方丈才知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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