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妈不用多说了,二舅妈张氏这回见了文靖安,赞过文靖安几句之后,很快便为文靖安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说:“既然你外公松了口,我看不如趁热打铁,你直接搬到家里来住。刚才外面的事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给你外公一个台阶下,要是他默认你住下来,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要是他还不肯,我们就拿这件事刺挠他,让崇章跟他闹,崇章皮实,不怕吃他一顿打!”
陈崇章听罢瞪大眼睛,心道:“娘,我才是你亲儿子啊!”
不过虽然他惧怕陈守严,但为了文靖安还是问道:“娘,我怎么跟爷爷闹?”
二舅妈:“你傻啊,你就赖在家里不上学,你爷爷肯定急,他问你为什么?你说书院的先生和同窗都不待见你,说你对靖安不好,两表兄弟十多年才相认,靖安生了病没钱治你也不知道帮衬,好不容易从乡下来了镇上读书,连家门都不让进,你没脸上学了。”
陈崇章心眼实诚,当即反驳:“我没有!那是爷爷干的!靖安你别听我娘的,我不是那种人!”
文靖安:“……”
二舅妈:“傻孩子,就是让你爷爷知道是他干的!让他愧疚。”
陈崇章顿了顿,旋即明白过来,挠了挠头红了脸,憨厚笑道:“是我犯傻了,我真傻。”
二舅妈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傻孩子,谁说你傻了?”
文靖安:“……”
这对母子也是有意思,不过二舅妈说得在理,她到底是生意场上的精明人,对付起自家公公来也是有条有理,陈守严活了一大把年纪,没想到敌人在内部,文靖安这一来,整个陈家便只剩他一个外人了。
二舅妈替文靖安的这番谋划引得大舅妈等人一致赞同,纷纷表示就这么办,让文靖安就在家里住下来不走了。
对于外婆和舅妈们的好意,文靖安只能心领一半。
领走的一半是他也想按照二舅妈说的做,试探下陈守严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
不领的另一半是他不打算以后就住在陈家,他更喜欢住在书院。
所以思量之后,回二舅妈道:“谢谢舅妈的好意,不过往后我还是想住在书院,那边读书更方便,我现在蒙学才两年就被先生分到了地字班,下半年要抓紧时间补足崇章他们之前学过的功课,先生已经跟我明说了,要是我年考成绩不佳,我就要被轰出地字班的大门了。”
他说完这个,二舅妈等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有些为难,显然她们还是想让文靖安住下来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文靖安知道她们的好心,接着说道:“不过今晚我留下来吃饭,饭桌上舅妈可以提让我在家里留宿一晚的事,这样同样可以试出外公的态度,如果他同意,以后即便我不住家里,我也可以随时和崇章回来看你们。”
二舅妈是生意场的精明人,知道很多事情就像价格,总得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可能事事绝对如意,她便尊重文靖安的想法,跟陈何氏等人道:“靖安这么说是不错的,要是我们强留他在家里住,害他误了功课,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陈何氏和大舅妈都是明事理的,二舅妈一说她们便懂,且大舅妈当即便说道:“那我们赶紧合计合计晚上怎么帮靖安开这个口,爹精明着呢,昨晚吃了我们那一套,今天就不好糊弄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便都来了兴趣,显然大家的戏瘾还没过够,都想着再演陈守严一回。
还在前院宴饮的陈守严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此时真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许多好酒的宾客喝得醉醺醺,文靖安和陈崇章走后,林宁宴等书院学子也不愿久留,看见有几个富商离席与主人家道别,他们也过去跟李碧存和陈守严禀明,一起从陈家离开。
看宾客散得差不多了,李碧存把文靖安那首成名作小心翼翼折好放入怀中,他已经想好了找画匠把这首诗裱起来珍藏,而他拿了文靖安的“墨宝”,刚才文靖安又把他这位恩师写进诗前小序里边,文靖安都这么懂事了,他这位恩师当然要替学生说好话,君子之道礼尚往来嘛。
李碧存便收敛了宽和,放出一脸的凝重,跟陈守严说道:“守严兄,今日有些话我不当讲也要跟你讲了,千万别怪我冒犯。”
陈守严对李碧存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虽然他年纪比李碧存大,李碧存喊他一声守严兄,但一个是秀才,一个富商,两者之间的社会地位还是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实际上李碧存才是他的“兄长”。
因此陈守严不敢怠慢,当即回道:“先生金玉良言,说一句我听一句,何来得罪之说?”
李碧存也不绕弯子,说道:“这原本是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嘴,但现在靖安入了我门下读书,我与他便有师生关系,他是你血脉至亲,我与你又相交多年,这其中的关系让我不得不开口,且不说靖安有今日这般诗才,他便是一个普通孩子,你这个做外祖的,当年那口气也该咽下去了吧?”
李碧存的话对陈守严来说显然极有分量,陈守严果然陷入了思索。
李碧存继续说道:“我说一句得罪的话,你不为自己着想你总该为你陈家子孙着想,靖安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你苦心经营数十年攒下这份家业为的是什么?不正是为了让子孙不用再走你的老路吗?而你现在是把自己和子孙逼上绝路。”
陈守严急切道:“先生,我——”
李碧存抬手打断他:“这孩子今日主动上门找你,别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你跟我说实话,若你与他互换位置,你是文靖安,想着这些年你对他们家的所作所为,你肯善罢甘休么?他现在非但没有非难你,还在诗作上尊称你一句‘外祖’。守严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该失了风度吧?”
陈守严哑口无言,讷了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
李碧存言尽于此,也不多逗留,恢复了些许亲昵的神色,跟陈守严和其他还没走的宾客一一道了别,与青莲书院黄孙周三位教习一同走了。
喧哗过后,宾客散尽,只剩陈守严自己守着满桌的杯盘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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