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她手,慕枕安微垂首,衣袖垂落下去坠在肘弯,露出一截细白小臂来,纤指轻触蝶儿前端双须,见它尚在挣扎,弯眸开怀笑,袖剑之刃指向了它另一方轻颤着的翅。
采薇虽是习惯了小姐无常,也是心惊,下意识避开,这蝶便落到地上去,剑尖锋利,就着下落势头已是将其一斩为二。
蝶不动了,慕枕安露出无趣神色,重新端回千金架势,道:“沉塘喂鱼罢。”
此时他们总算明白,这哪是要将蝶儿捉来玩呢?分明是冲撞了小姐,得不了全尸的下场。
残破虫子体态轻盈,落在水上沉不下去的,唐久翛目力极佳,远远看着也能瞧见那清澈潭水中,森然白骨间有锦鲤于其中穿梭,三两鱼儿上浮来,争相分食那虫子。
“我有金鳞一池,下沉白骨无数。”慕枕安轻轻地掩口笑,美人扇遮掩她尖瘦的下颌与微弯的唇,她向着唐久翛倚靠过去,“我终有一日,也会如此,那日子近在眼前了,你还杀我吗?”她低垂眼帘看着粼粼波光,心中也不过无端悲凉,才这么问道。
这一回,唐久翛没有躲,任凭千金靠着自己,没吭声。
第9章 恶女夜叉
若无允许,慕家别院也不是寻常妇人与孩童能随意闯入的,更遑论后院里小姐住处。
慕枕安刚梳妆妥当,就不耐坐在那儿俯视着跪在跟前的母子俩。
小姐茶水不喜滚烫的,采薇放至温热才端过去,慕枕安小口啜饮,又用指尖勾了勾琴弦试音,对面前妇人哭闹视若无睹。
“随她去,吵嚷累了,自会静下的。”她琴音柔美,全无肃杀气,摆手让身后婢女摇扇,这一句,是拦住提刀闻讯而来的四十一。
唐久翛没两位行伍出身的侍卫站得直,显得几分乏几分懒,勾着笑意在看戏。
一曲终了,那妇人才静下。
她吵累了,最后的手段也不过是以死相要挟,血溅当场的戏码,可惜命得紧,紧攥发簪的手狠狠颤着,似要随时扎入脖颈,那孩子也学她模样,小小的手中握着短匕,乍看惊心。
茶已放凉,随手泼予窗外花草,慕枕安抬手一招:“多危险呐,小娃娃拿这当玩具?”
许舸泽会意,将那孩童手中短匕夺下,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气,轻而易举。
孩子又被提着后衣领带到慕小姐跟前来,慕枕安喂他以糖糕,抚他软发,弯眸浅笑,孩子不懂,迷迷瞪瞪捧着糖糕唤一声“仙女姐姐”,直教妇人急得跺脚,一叠声斥他不争气,可谓是声泪俱下。
慕枕安将孩子揽在身前,十指掩住他眉眼,这才懒怠掀掀眼皮子,睨那妇人一眼,开了腔:“要死便去,动作利索些,我也好教下人早些拾掇干净。”
妇人自是没那胆子,左不过同她不成器的相公学来的泼皮无赖招式,都没些光彩玩意,还当是甚的好玩事呢。
“可笑可恨,肮脏玩意也有人护着了。”慕枕安咬了咬牙,冷笑,“我慕枕安是恶,你相公是善,我除奸商戮叛逆是恶,他卖妻儿残邻里是善。”
她哑然不过一瞬,道说:“相公不会如此,他素来与人为善,定是你栽赃陷害!你这恶女夜叉声名远扬,说出来的话谁能信去!”
慕枕安微仰头,只觉得眉心生疼,采薇自是会意,上前来替她轻揉额角。
幸而那些个她相公与人贩的往来书信都留存着,便遣人丢在她面前。
纸张铺散开,也占了好一块地儿,她拾起两三张粗粗读过,到也算是有名有姓的门户里出来的,识些字,读懂了,又是落泪哀哭。
那上面字字句句都是那男人如何与人谋划出卖他家闺女,又如何谎称孩子丢了的,更有预谋着要将妻子也一并卖去换来钱财。
“我只当是孩子遭歹人掳去,却原来是那杀千刀的……是他!他在哪儿!”
“聒噪。”慕枕安仍是为仰着头,轻声斥了一句,下人得令,将妇人架着拖出房去,这才得片刻清净,那小儿未被捂住双耳,该听的都听去了,他抬眼,懵懂望来,问:“仙女姐姐是恶人么?”
执一块糖糕堵了他小嘴后,慕枕安笑了:“是,罪大恶极。”
妇人在门外缓过劲儿来,又细读了信,回头来谢小姐救她于那贼人魔爪,险些要被卖去花街柳巷,连连道歉,又险要下跪,被制止住,消受不起,只令人送她出门,又顾她寻个活计好安生。
从始至终,也不曾告知她,那个男人的去向。
慕枕安眼见着她方跨出门槛,笑便沉下了,扶着婢子的手拍了拍,算是不快模样:“查,不必报于我来,若是外人,办干净些,若是慕府中人……只将那碎嘴玩意、仗杀。”
随后向着看完这一整场戏的唐久翛绽开甜笑,唐久翛毫不留情,嗤了一声:“虚伪做作,丑得很。”
“许舸泽,地牢里那个,你说怎么处置?”慕枕安侧首向笑着侍立一旁的许舸泽问道。
许舸泽稍稍倾身到小姐眼前对视:“小姐想如何?寻常手段厌倦了?”
“砍了手脚各自送去人贩那里?”
“剥皮如何?”
慕枕安兀自挽上唐久翛肘弯的手被不出意外甩开,她看了眼提出此话的许舸泽,似话家常:“血腥气太重,还吵闹,去庄子外边儿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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