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薛凝的话,梵一沉了脸,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了。
她自然地接过阿凝手中装着热水的铜盆,“阿凝,这儿交给我吧,我来照顾他。”
不等阿凝回答,她便抬腿踏进里屋...
将水盆放在桌上,梵一拿着热方巾轻轻走到塌前,此时陈亦行已沉沉睡着,她在床榻前蹲下,轻轻掀开被褥的一角,再将他的右裤脚缓缓向上推——
终于,她见到他右腿膝盖上方的刀伤,此时已经结成了一块厚厚的疤。而这个位置,和她五年前看到的那个受了伤的少年,右腿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第18章 她不怪他 她稳稳当当地将他抱住。……
是了,他果然骗了她!
什么堂兄,什么极刑,都是骗她的!
梵一饶是脾气再好,此时也是有点恼。
可再细瞧他腿上的旧伤疤,她的怒意便也褪去大半,抬手拿起一旁的热方巾,轻轻往他的腿伤处覆上去...
陈亦行早已经习惯了这时常发作的旧疾,不过就是忽轻忽重的刺痛酸麻感觉罢了。他反倒很喜欢这疼痛感,这仿佛再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他如今仍苟活着的愿因。
可忽然腿上一热,有阵阵温暖从右腿旧伤处传来,连带着他的痛感也消失了大半。这感觉如同五年前他饥渴至极,逃至山上半昏时,有人喂了些水给他...
他缓缓睁眼,看清眼前的人,渐渐与五年前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她...她这是在作甚?
陈亦行心头一跳,惊觉糟糕,看她这样子一定是发现了。
说了谎的人总是心虚的,尤其是如今这情形,和被抓个现行没什么区别...
他暗自咬舌,蹲在榻边的人儿似是察觉到他醒了,也抬眸朝他望来...
四目相接,却是相对无言。
陈亦行望着眼前的人,神情淡淡,一双杏眸转了转,与他对视。
极擅于算人心的堂堂大褚司礼监的掌印大人,此刻却感觉挫败的很,自己竟丝毫看不透她的喜怒。
思来想去,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先卖个乖总没错——
“...我道歉,对不起。”
哟,这倒是稀罕。
相识这么久,见惯了他的调笑戏谑和阴阳怪气,梵一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诚恳的他。
方才她就是故意的,他醒来看到自己,必然能明白。
她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看他是会继续嬉笑着蒙混过去,还是会再掰扯些别的来糊弄她?
谁让他之前那么喜欢吓唬她!
可他居然直接认错...
既然如此的话,梵一灵眸一转——
“哦?错哪了?”语气淡淡。
“不该说谎骗你...”
陈亦行心里有些难过。
五年前的短暂相遇,她如阳光般照进他心里。当时的她,那么小小一个人,却能奋不顾身地冲到锦衣卫面前大声说“你们放开他”,即便被狠狠推到在地,仍是想扑过来抓他的手。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扑,正好扑进他的心里。
后来他被抓进宫受了宫刑,再后来他成为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
有想过去找她吗?答案是有的。
可每每思及此,他只能垂眸自嘲。如若方家没有出现变故,那他现在的年纪大概会在疆场上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吧。
若是这样的陈亦行遇上她,他断然不会犹豫,必定会厚着脸皮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同他一道,体验除了诵经礼佛以外更有滋味的人生?
他想过,若是真这么问了,一定会惹恼她吧?
不过不打紧,他可以天天去,每日凑到她面前,同她说笑。
若到最后她仍是无意,他也绝不勉强她,他会退到远处,祝她一生安乐无忧。
可是,没有如果。
如今的他,早已没有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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