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西南而行。
因暴雨接连而至,行车速度不得不放缓。约莫半月时日,一路停靠了好些驿站, 终于抵达此次涝灾最严重的西南边城——涴州。
梵一原以为,既是赈灾, 那这涴州必然洪水肆意、水漫屋落。
可真的到了涴州, 她才发现, 这里的情况与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
皇城接到灾情时正是涴州暴雨最盛的时候,可赈灾队伍在途中花费了半月光景,如今雨势渐弱, 如今的涴州城甚至连积水都没有多少了...
这?还有赈灾的必要吗?
“觉得白来了?”
从踏入涴州郊外驿馆起,陈亦行便观察到梵一的神情带着疑惑。
“大褚西南边城涝灾每隔数年便会发生,故此地的堤防修筑早已日趋完备。”他递了杯热茶给她,才继续道:“所以赈灾的重点不在于排水引流,而是...人。”
梵一恍然大悟:“那些被洪水毁坏的房屋,和被浸了许久的良田...”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缺一不可。而这洪涝天灾,毫不留情地便毁了二分之一——食与住。
陈亦行微微点头, 面色却是又凝重了几分。
食住不难,拨款放粮即可解决。
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大涝过后, 必有瘟疫。
“若是如此,这涴州巡抚就毫无应对之策?只是干巴巴地等皇城派人援助?”
陈亦行笑, 涴州巡抚, 周远槐么?
正想到他,外头的方俊便进来禀告:“掌印,涴州巡抚来了。”
“宣。”
为了便于同行, 梵一这一路都是着番子的打扮,如今有客到访,她很自觉的绕到金丝屏风后头去...
“下官涴州巡抚周远槐,拜见掌印大人。”
梵一隔着屏风,隐隐瞧见周远槐已有些年纪,身材略显肥胖,可他的声音却有些尖细刺耳,不禁秀眉蹙起。
“周大人请起。”陈亦行的语气淡淡,没甚情绪,“周大人每年进献的西南奇珍,咱家很是中意。”
周远槐心中一喜,看来每年花费心思的讨好是有成效的,他躬了躬身,“掌印喜欢就好。”
“此次圣上遣了咱家和镇抚使来涴州赈灾,周大人可去拜见了镇抚使?”
“还未曾。”
陈亦行笑得温和,仿佛善意提醒般:“那周大人可不好失了礼数。”
闻言,周远槐后背冷汗涔涔。
大褚何人不知,东厂和锦衣卫水火不容,掌印这话是刻意在试探他?
他早就听在朝中当差的表亲说过,司礼监的这位掌印大人,最是笑里藏刀。他不笑的时候倒还好,若是朝你笑了,那可得仔细着了,若稍有差池,一瞬间便丢了性命。
可今日初初一见,他的皮相实在是世间少有,堪堪一笑又隐去了他眉眼间的阴鸷。若不是早有准备,他就掉进这虚无的假象里了!
他抬起衣袖拂去额间的汗珠,出声表决心:“掌印说笑了。下官只知东厂,不知锦衣卫;只识得掌印,不认得什么镇抚使。”
语气坚定,已然选好了倚靠。
陈亦行依旧淡淡笑,不语。
良久,他才开口:“听闻涴州风土饮食皆具特色,连那河蚌里头的珍珠都比别处圆亮不少?”
周远槐的心总算安定下来,虽说早就得知掌印贪如虎狼,可毕竟初次见面,他也不敢多言。万一一言不慎...
可现下他自己提及,那便好办了。
他欣喜万分,这朝廷赈灾,可是个大肥差。
涴州此地,涝灾常有。
这天灾意味着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可于巡抚周远槐而言,却是最难得的发财机会。
先前也有不少赈灾钦差来过,大家都各有心思,只要将各自的条件谈妥,便是皆大欢喜之事。只是,有那么一次,那个宁折不弯的清廉钦差——
是叫...沈仕琛吧,时间太久远了,他都快记不起那人的名字了。
可他不识好歹的模样,分明历历在目...
“待赈灾事了,我便禀告陛下,你在涴州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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