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珠吃了一惊,俄而又笑起来,笑声银铃一般,传得老远:“你……你一边抠-屁-股,一边洗桑葚?”
灵萱一听,忙把双手摊在身前,举得老高,好证明自己没有抠-屁-股似的,可身后又实在是痒,屁-股便扭来扭去的,脸上一副古古怪怪的表情。
晓珠笑了一阵子,见灵萱洗的那一盆桑葚也已经不成样子了,左右没多少,也不去训她了,只用巾子擦了手,把人牵着往屋里走,要去换裙子。
待进了屋子,灵萱只觉得,之前屁-股是痒,这时候变作疼了,一碰就疼,连板凳挨都挨不得了。她坐也坐不了了,唯有趴在榻上,蔫答答的,把手里的一只威风凛凛的布老虎扭来扭去的。
晓珠一面在柜子里翻衣服,一面问:“是不是这几天吃了什么燥热的东西,长了疹子?”
灵萱细细回忆了一阵,摇头道:“没有……”忽的又恍然大悟,一拳把软乎乎的布老虎捶成了个扁扁,苦着脸道,“就摘桑葚那天,我在一块热石板上坐了下,回来就有点痒了。”
晓珠听罢,心头有了计较,也不去找裙子了,忙掀开裴灵萱的里裤一看,只见四个大红疮都长在屁-股墩墩儿的左半,尤以下方靠近大腿那个最大最红。
果然如她所想。
历来野外的石头坐不得,尤其初夏人人衣衫单薄,坐了的话,更容易长疮。
她自言自语地道:“哎呀,看起来有点儿严重呀,得去买点药膏来敷。”心头却略过一阵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幕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
太阳还没下山,灵萱屁-股长疮这事儿,就传遍了裴家的每一个角落。
冬青脸上正经,可对着小杏儿说话时,好几次说着说着都想起这事儿,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幸灾乐祸几个字,就差刻在他脑门儿上了。儒平要来看灵萱,也让他用笤帚打了出去。
裴屹舟和晓珠倒也镇定,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去医馆开了药膏来敷就成了,只是灵萱把脓疮抓破了,行动有些不便,老赖在床-上哭哭啼啼的,把秦嬷嬷心疼得不行。
到了晚上,该睡觉了,灵萱趴在床-上,眼泪汪汪的,一会子要吃糖、一会子要玩拨浪鼓,那布老虎都让她抠烂啦,里面的白色棉絮漏了出来,总之是把晓珠与秦嬷嬷折腾得不行。
到了最后,糖也吃过了,拨浪鼓也玩儿过了,晓珠也把布老虎补好了,她还不肯睡,赖在秦嬷嬷怀里撒娇:“嬷嬷,我疼,你……你给我唱个歌儿吧,像小时候一样。”
秦嬷嬷年纪越大,越见不得小灵萱说疼,当真比她自己疼还难受。当下用巾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拍着小胖妞软乎乎的背,一首一首唱了起来:
“小叭儿狗,戴铃铛,稀里哗棱到集上。买个桃儿,桃儿有毛。买个杏儿,杏儿又酸,买个沙果面蛋蛋。”[1]
灵萱听着听着,一开始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慢慢变作了半虚着,只嘴里还嘟囔道:“唔……小叭儿狗不吃桃儿,也不吃杏儿,它啃肉骨头……”
秦嬷嬷不回应她,又换了一首唱:
“西瓜圆又圆,红瓤儿黑籽在里边。打来井水镇一镇,吃到嘴里甜又甜。”
这几首歌儿唱得又轻又软,听在耳朵里很是熨帖。
渐渐的,灵萱的眼睛也不虚着了,嘴里也不嘟囔了,只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还颤动着,像是睡得极浅。
秦嬷嬷又唱:“小喜鹊,站树杈,开口叫,喳喳喳……”
她连唱了几首,有些累了,端起茶来想抿一口。哪里知道,才喝了一点儿,灵萱密匝匝的睫毛就抖了一下,眼皮又使劲儿想往上抬,似乎不适应忽然没了声儿。
秦嬷嬷热乎乎的茶水刚进了口,还来不及咽呢。晓珠见状,忙接口唱道:“小喜鹊,站树杈,开口叫,喳喳喳,姐姐种菜妹种瓜,哥哥插柳我插花……”[1]
她的歌声宛转又温柔,像黄莺鸟儿一般,比秦嬷嬷的不知动听多少倍。唱的又是和之前一样的,灵萱那长睫毛也不颤了,起先紧紧抓着被子的小手也松了,圆乎乎的脑袋在枕头上一歪,真真儿是睡熟了。
秦嬷嬷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轻轻搁在了桌上,晓珠也吹灭了油灯。二人本都穿着软底鞋,没什么声音,可怕灵萱再醒,竟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出了门去。
掩上门,二人直走到院子里,秦嬷嬷这才嘘一口气,用巾子抹抹头上的汗,道:“多亏了你,终于给哄睡了,这小家伙就这样,第一次上药总要闹腾半天,明日就会好些。”
她一说完,又蹙起了眉,奇道:“咦,你怎会唱那几首童谣?那都是京城里传唱的,难道说,蜀地竟也是一样的,也有沙果面蛋蛋?”
晓珠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灵萱屁-股上长疮的那一幕,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只如何也想不起来。听秦嬷嬷问,摇头道:
“沙果面蛋蛋是什么?这些歌儿都是小时候,我娘哄我睡时唱的……”
秦嬷嬷“哦”了一声,又道:“也是……天下的童谣都是些差不多的……”
慈母爱子之心,天下皆同。晓珠说起娘亲,秦嬷嬷便又怜起灵萱来:“唉,红疮偏偏长在屁-股上,坐也坐不得,睡也睡不得,多造孽,便是长在大腿弯弯上,也好些……”
晓珠心中本来就有股熟悉感,听到“大腿弯弯”几个字,心中陡然一惊,宛如黑夜里的一道闪电,霎时把一切照得个亮堂堂。
她知道了!一切都串了起来!俞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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