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不是别人, 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瑶华公主。前些日子, 公主嫌宫里闷得慌, 向皇帝撒娇,说话本子里都写了, 皇帝几下江南、几上漠北的, 问他怎么不出去, 这样她也能跟着去玩儿。
这话她也没少说过,皇帝往往只道如今兵荒马乱的, 她娇滴滴一个公主,哪里敢放她出去玩儿。其实,她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想再向父皇讨几颗夜明珠,拴在猫儿的脖子上玩儿罢了。
岂料,这次皇帝一口就答应了,还指名道姓地说,蜀地风物奇特,好玩儿得很,让她去那里。还派了他深为倚重的曹翁随行,护她周全。
瑶华公主从小被皇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天真不谙世事,不疑有他,当真就来了。
她冲着裴屹舟随意摆了摆手:“免礼。”又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期待,“你还记得吧?七年前,咱们在太后的千秋宴上见过的,我手里摘的花落了,是你帮我捡起来的。”
她说着,伸出手来,莹白的指间携着一朵玫红色的月季花,浓丽鲜妍、明媚无双。
裴屹舟费力想了一回,是记得有一年进宫参加过千秋宴,但么月季花的,丝毫没有印象。
不管公主语气里带了多少娇嗔,他统统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只道:“微臣愚钝,殿下恕罪。”
瑶华公主一怔,似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竟连装也不装一下。但她生性娇憨,不以为意,只咯咯笑起来:“忘了就忘了吧,恕你无罪。”
裴屹舟却道:“非是恕微臣遗忘之罪,是恕微臣言语冒犯之罪。”他也不管公主是何神色,直直地问:“敢问殿下,为何要抓我?我的家人,裴灵萱、秦嬷嬷、冬青等人呢?”
“嗯?”瑶华公主转身过来,把玩着手上的月季花,满眼是疑惑与小女儿的天真神色,“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是‘抓’,是请他们和我一起回京。父皇说,让我自己出来找驸马,喏——”
她奋力一扔,将娇艳鲜嫩的月季花丢在了他的衣襟上:“本公主看中了你,这就回京,请父皇下旨赐婚。他们是你的家人,自然要和你一起的。”
她也不顾裴屹舟神色,自顾自道:“你是永兴侯的,也不算是无名之辈,想来父皇是乐见其成的。”
“哎呀,那年我就想请父皇下旨的,可你做么呀,非要和家里闹掰了,跑到这乡下地方来,人也找不到了。”
“不过也好,到底是让我遇见了,早几年、晚几年也没关系的。怎样?你现在想起那年千秋宴了……”
裴屹舟闻言,脸色一变,不等她说完,就不卑不亢地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微臣不过……”
他虽说得委婉,瑶华公主却并非愚钝之人,脸上的笑瞬时不见了,面色白了些:“你不愿意,不就是因为那个小厨娘吗?难道我还比不上她?”
裴屹舟一听,心头有些悚然。灵萱他们虽在公主手里,但说到底,她不会对他们怎样。但晓珠……既然公主知道她的存在,就很难不对她做些么了。
却又见瑶华摆了摆手:“你放心,我又不是么恶人。我给了她一包金银财物,说你家里不同意,你们回京城去了,她没哭没闹,还高兴得很。”
说到这里,她秀丽的容颜绽出了一丝得意:“由此可见,这小厨娘也不怎么样嘛,一包银子就打发了。”
裴屹舟听晓珠无事,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也自不会去信公主的挑唆,这一番对话下来,联合之前的情报,他对局势——无论是京城里的,还是眼下的,内里已笃定了七七八八。
他见公主还满脸期待的模样,好似在等自己承认晓珠市侩虚荣,他们的感情只值一包银子一般。
他便摇了摇头:
“我与殿下相见不过两面,与晓珠却是一朝一夕、相濡以沫以来,其中感情,自不能相比。”
“她今生所嫁者,唯有我;我今生所娶者,也唯有她。”
瑶华公主一听,气得柳眉倒竖,盯着他,“你……你……”地说了半天,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一声冷哼,扬起脸欲唤那边的曹翁。
裴屹舟却面色一凛,比她话头更快:“殿下!”
他双目炯炯,迎着瑶华公主愠怒的容色,并无丝毫惧意,朗声道:
“殿下,你可曾想过,锦官城偏居西南,陛下为何要千里迢迢送殿下至此?果真只为殿下游山玩水吗?曹翁身负护君之责,怎能轻易离开京城?殿下走之前,陛下是不是特别嘱咐了么事情?!”
瑶华公主听罢,先是一愣,接着柳叶眉深深蹙起,似在细细盘算临行前,皇帝对她的谆谆嘱咐,想从中寻一二端倪来。
天色靛蓝,山下目力所及,皆一片开阔原野,野草莽生。随驾瑶华公主的禁卫,皆是宫中精锐,立在百尺开外,肃穆不语。
四野之中,唯有风声萧萧,以及不远处,普济寺悠扬回荡的钟声。
*
时光飞逝,眨眼间两月已过。天快黑了,南屏城郊的小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了袅袅白烟儿。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领着两个孩子,正把田埂上的大白鸭往家里赶。
到了邻居门前,见豌豆尖的地里,有个穿着秋香色褙子的姑娘,正弯着腰摘菜。
妇人道:“晓珠妹子,还摘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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