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裴灵萱把书院的夫子打了,夫子立意不收她。裴屹舟便又聘了老秀才赵夫子做她的老师。赵夫子学问不怎样——但学问好的,没人收裴灵萱,裴屹舟只好退而求其次。
起先,裴灵萱还不敢造次,乖乖巧巧地写作业,赵夫子还对裴屹舟夸过几回。可后来,裴屹舟发现,赵夫子精神越来越差,每次见了他都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方才,赵夫子哭肿着眼、丧着脸来衙门找他,说再也不敢教裴灵萱了。
待他找到赵家去,裴灵萱正和儒平在水田里抓泥鳅,玩得一身都泥。饶是冷静如他,在如此调皮的妹妹面前,也真的动了怒。
裴灵萱用泥呼呼的手,抹了一把脸,理直气壮地道:“不是我打的,他自己撞在桌子角上撞的!”
裴屹舟手里举起戒尺:“还敢狡辩,赵夫子都上衙门来找我了,你如何解释?”
裴灵萱看了戒尺,害怕得紧。偏此时,她的保护人秦嬷嬷还在东屋那边,院子里只有把头垂得低低的晓珠。
管不了那么多了,裴灵萱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晓珠的怀里,裴屹舟的戒尺跟着便来了。
晓珠“啊”了一声,身子往后微缩,显得楚楚可怜——这一尺子打在了她的手臂上。
裴屹舟手上一顿,心也让她那声嘤-咛叫得软了。
裴灵萱把晓珠糊了一身泥,也不管不顾,泪眼涟涟地道:“他说我这么大了还不裹脚,没有章法,还用藤条抽我小腿,我就轻轻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站都站不稳!”
她瞥一眼晓珠的裙子,又道,“谁说的要裹脚,疼死人了,晓珠姐姐也没有裹脚呢!”
晓珠闻言,连忙把脚缩回了裙子里,但裴屹舟还是看见了,那双穿着青绿色绣鞋的脚,虽然玲珑小巧,确实是天然未经过裹脚摧残的。
很好。他想。
“裹脚是陋习,是男人为了禁锢女人编出来的。裹了脚,女人便只能依附男人,靠着男人过活。”小时候,他母亲曾说过。
秦嬷嬷这时从东屋跑了出来,见裴灵萱这副模样,心疼得什么似的,见了裴屹舟脸色,也不敢说话。
晓珠让裴灵萱扭着,隔在她与裴屹舟之间,尴尬得不行。他们两兄妹说这些私密的话,干吗要把她搅和进来呀。她心里掉了两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过了许久,晓珠只听得“啪”一声,是裴屹舟把戒尺扔到了地上。
他道:“罢了,赵夫子迂腐至极,胡说八道,不足为训。我让冬青去赔他一笔银子。”
晓珠本来就怕裴屹舟,莫名挨了一尺子,又被裴灵萱说破自己未裹脚,心里正乱,未曾想裴屹舟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在沈府时,大公子他们总说她什么都好,就是没裹脚,以后不好嫁。为此,她还自卑过,偷偷哭过几次,但她那会儿年岁已长,裹不成了。
王大娘也是大脚,这时候劝她:“裹脚有什么好的,走不了路,做不了事,大公子他们是富贵闲人,咱们可不是。”
王大娘说得也有理,比如她能进山去采蘑菇、笋子,那些裹了脚的就不行。
没料到,竟在裴屹舟这里,听到了不裹脚的另外一种理由。
“迂腐至极,胡说八道。”难道,裹脚从根子上说,就是不对的?
正在怔忪间,又听外面人鬼皆避的裴县令,俯下身来,轻声问她:“方才弄疼你没有?”
晓珠摇头。
裴屹舟垂下眸子,飞快往晓珠的腿上看了眼,又道:“看样子,你的腿伤,再有三五日,便能下地走动了。到时候,得多去外面逛逛,锻炼一下。”
晓珠又只是“嗯”了一声,半个字也不多说。
裴屹舟无奈,道:“你先去换衣服吧,待会我来为你换药。”
晓珠低头一看,方才裴灵萱扑进她怀里,糊得上半身都是泥,尤其是胸-脯上。晓珠背过身去,转着轮子往自己屋子里去,脸却慢慢地红了。
裴灵萱也要回屋子换衣服,却被裴屹舟叫住了:“既然南屏县的先生夫子,都教不了你了,那只有我亲自来了。从即日起,一早一晚,辰时初刻和戌时初刻,都来我书房。”
裴灵萱闻言,脸都绿了。哥哥当她的夫子,她手心岂不是要被打烂?
她道:“我不要,哥哥给我一个人上课,没有同学。”
她在赵夫子家上学,人虽少,好歹还有几个可以撺掇撺掇,还有周儒平,也总来和他们一起玩儿。要是到了裴屹舟这里,哪里还有什么空子可钻、鱼可摸?
正想着,便觉哥哥冷眼瞥来,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再敢多言,以后每天打你五十个手板。
裴灵萱登时泄了气,但小嘴还是噘着,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模样。
忧心忡忡、为裴灵萱担心的秦嬷嬷,此时眼睛一亮,道:“二小姐喜欢晓珠,又说没有同学。不若让晓珠也跟着学学吧,我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晓珠识了字,以后能帮我记账。”
她见裴屹舟不置可否,又道:“晓珠人本分,手艺也好,等她能走动了,咱家正式聘了她做厨娘。不然,人家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的,老在外面漂着,多危险。”
这话一出,秦嬷嬷瞧见裴屹舟捏了捏手中的玉珏。她心中一喜,果然听他道:“也好,就让晓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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