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珠咬着唇听了,心又软了几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道:
“大人既然将晓珠当作妹妹,就……不要怪晓珠无礼了……夜里挺冷的,大人脱了官服,又没有棉被,虽有炉火余温,也极有可能着凉。不如,盖着晓珠的外衣吧?”
一面说着,那件秋香色的袄儿已然从下方递了出来。她的手只伸出来了一下,飞快就缩了回去。
裴屹舟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接了。
一是因为晓珠说得有理,如此寒夜,虽有炉火,无有御寒之物,也不能保证不得风寒;二是,他都说了将晓珠当妹妹一般,晓珠身为女儿身,都坦坦荡荡,若他再犹豫,岂不是自相矛盾了?
晓珠带来的褥单,让他铺在干草堆上,便再也没有别的可挡了,虽不合规矩,也只有贴身盖着那件袄儿了。
长夜漫漫,暂时又睡不着,他不免细细打量了去。袄儿是秋香色的,通体素净无花,只在领口处绣了几片叶子。如此淡淡浅浅的暗黄色,简直就是从这秋日树林中采撷下来的温柔之色。
里面许久未有声响,晓珠大概已经睡着了。裴屹舟盖着尚有余热的外衣,却思绪纷乱。
他虽嘴上说晓珠和灵萱一样,是他的妹妹。内心里,也极力让自己这样认为。可是,道理是那个道理,实际是怎样,就由不得人了。
有一些旧的记忆蹿入脑海:那个水汽迷离的早上、那根水润润的手指、那些软软糯糯的话、那两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什么妹妹,那个姑娘就睡在他的旁边……
裴屹舟有些心烦意乱的,一把把晓珠的袄儿掀了去。
……
次日,裴屹舟醒来时,发觉自己身上盖了棉被,棉被下还有一层蓝花白底的褥单,而太阳竟然已经照在了他的脚边。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他往日从来是卯时初刻起身,春夏秋冬、雨雪霜晴,从来未曾变过。今日,偶在山中借宿,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掀了被子站起来,发现旁边的木盆里,已放好了洗漱用的水,清清亮亮的。盆上还搭着根雪白的巾子,也不知晓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空气里,还混合着一种肉香、干柴、烟气混合的味道。这味道,他很陌生,只有偶尔几次去乡里办案子,在农家小院儿里闻见过几次。
晚起、洗脸水、雪白的巾子、市井人家的烟火气,这一切,都让他有种隐隐的期盼——期盼这里时间过得慢一些。
用水之后,裴屹舟端了盆推门出去。
吊脚竹楼之前架着火堆,穿着秋香色袄子的小姑娘袖子挽得高高的,正翻转炙烤着一只鸡。表皮已经焦黄,肉香四溢,鸡油不断滴落到火堆里去,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晨曦透过密密的竹叶,撒下万点斑驳光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令之宛若山中的精灵。她那身秋香色的袄子,明明是温柔的颜色,有了昨天晚上的加持,在他的眼中,竟亮得炫目。
“大人,你醒啦?”小姑娘发现了他,转头问。
裴屹舟止了思绪,走过去:“你还会捕野鸡?”他着实被惊讶到了。
晓珠笑了,县令怎么一惊一乍的,她扬起地上的小弓和竹箭:“不是捕的,是用箭射的。”
裴屹舟更震惊了。那柄小弓只有一尺来长,竹箭也粗糙得很,只是把细竹片子一头削尖了。在裴屹舟这种练过真刀真枪的人眼中,简直小孩子过家家。
但是晓珠拿起来,却十分相宜,好像她不再是他在沈府见过的,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婢女,却变作了山中的女侠……
正想着,晓珠撕下一只鸡腿给他:“大人,快尝尝。”
裴屹舟接了鸡腿,凝神不语。
这鸡腿儿小小的一只,表皮酥脆焦黄,香气浓郁,外面还裹了一层金黄色的、浓稠的汁液,和他往日吃过的全然不同。
晓珠见他不动,又递了一碗蘑菇汤过去:“大人若是觉得腻,先喝点儿汤。早上原本应吃点儿清淡的,可咱们吃了要赶路,得吃点儿肉,才能抵得住饿呢。”
裴屹舟知她又误会了,忽然心里起了个怪念头:原来我在她眼中,竟是那般挑剔的人吗?
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先是表皮的酥脆、再是肉质的细嫩,而味道上香中有辣,辣中回甜,油滋滋、香喷喷,外焦里嫩,连骨头都浸透了复合的美味。
“嗯?”裴屹舟细细品了一番,评价道,“很是特别,有些回甜,竟还有淡淡的酒香?”
晓珠道:“那是因为烤的时候,抹了蜂蜜,早上我去蜂巢里摘的。”
蜂蜜?她还会找蜂蜜?原来自己一时不慎,睡过了头,她竟然已做了那么多事儿了。裴屹舟此时,已然对晓珠刮目相看了。
晓珠继续自言自语:“若是大人吃不惯,待会儿我们在路上,在摘些果子吃也是可以的。”
裴屹舟举止优雅,吃得慢条斯理。
可他哪里会吃不惯?若是她烤的鸡腿,再多他也能吃个精光。
临到了走的时候,裴屹舟忽的想起一件事。他带着晓珠去到了竹床前,当着她的面,在竹床之间的缝隙间,藏了一把匕首:
“山上虽没有猛兽,为防着万一,还是留着防身比较好。我将匕首藏得隐秘,一般人也找不到,你若是遇到险事,也可临时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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