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灵萱“啊”了一声,差点儿把那句“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都蒙混过关了”喊了出来。
裴屹舟笑了一声,看也没看裴灵萱一眼,一切早已成竹在胸。
晓珠却看了,想起了些旧事。
那大字儿是她与灵萱一起写的。她老老实实地写,半本《声律启蒙》就抄了五六十张纸,裴灵萱却写一个字儿跳两个字儿,四十张不到就抄完了。
她们完成这项作业后不久,夏知府就来南屏县巡视了。县令大人忙得很,对她俩学业上的事儿就放松了些。
哪成想,他一直在这儿等着呢?
晓珠既佩服灵萱太岁头上动土的胆子,也对县令这份儿沉得住气叹服。此时见灵萱,已全然缴了械,苦着一张比苦瓜还苦的脸,用筷子尖尖挑了小指甲盖儿那么一丁点儿苦瓜,放进口中。
下一秒,就见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哇啦”一声,似乎要把苦瓜吐出来。
幸好她早有准备,左手里握着手绢儿呢,一把捂住了嘴,塞得紧紧的,不让自己功亏一篑。
左手忙着,右手也没闲着,迅疾之间端起了一碗桂圆红枣甜汤。左手刚撤了绢子,右手就递了碗到嘴边,一通咕噜噜就往下灌。
反观县令大人,他夹起一片清炒苦瓜,文雅地吃了,好似把清风明月送进了口中一般,见了妹妹那副表情,淡淡道:“不爱吃就不要勉强。”
裴灵萱火急火燎的,差点儿让甜汤给呛着了,待口中最后一点苦味儿也被压制住了,才敢开口说话。
泪珠儿还在眼睛里打着转儿,她却弯了眉眼,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嘻嘻,好吃,清炒苦瓜真好吃。”
裴屹舟:“那就好。”
……
就了三碗甜汤、四个酥饼儿、五块红烧肉,灵萱终于把十口苦瓜的任务完成了。到这时,脸已经绿了。
晓珠虽也不爱吃苦瓜,却也没到裴灵萱那种程度。她为人心善,为不让灵萱一人吃苦受累,也陪着吃了好些。
裴灵萱完成了任务,县令也搁了碗筷,认真问她道:“你今儿个生平第一次吃这么多苦瓜,可尝出些什么滋味?”
裴灵萱:“苦——”
裴屹舟:“还有呢?”
“哎呀,哪里还有别的味儿,我嚼都没嚼,都知道苦得不得了了。”裴灵萱任务完成了,忙着吃土豆红烧肉压苦味儿呢,不想再和哥哥多说。
裴屹舟虽对裴灵萱严厉,却从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了妹妹吃十口苦瓜便不再追究,当下也不怪她,转头问晓珠:“你说呢?”
晓珠平日里也爱吃甜甜的东西,今日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多苦瓜,倒真觉得有些不同。
“我觉得,苦瓜先吃着苦,可到最后,竟有一丝丝的回甜,真是奇怪。”
裴屹舟抬眼看她,眼睛里灼灼闪光:“正是如此。”又意味深长地道,“苦与甜,乐与哀,有时真是分不清楚……”
在场的人里,数他学问最高,以往他也偶尔说些深奥的话。只往日,有人追问时,他便会细细解释了去,今日却不说了,抓着晓珠不放:
“你说得很好。我瞧你近日也有些上火,多尝尝这苦瓜,体察一下滋味儿。”
晓珠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没头没脑的,县令大人怎的说起苦瓜来了。但她乖巧得很,当真体察了几日,吃了好些苦瓜,还是领悟不了县令大人的深意。
慢慢的,便把这件事跑诸脑后了,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铺子。
某一天,晓珠终于抓住了机会,向县令说了开铺子的事儿。因往日无论她做何事,县令总会答应,不料这次,他沉吟一阵,竟然拒绝了。
“如今天气日寒,东市的铺子都半敞着,你去了,仔细吹出风寒。况且,如此天气,去东市的食客也少,不若等来年天气回暖,再作打算。”
晓珠受了挫,起先有些沮丧。不过等那股子热情过去了,细细一想,县令大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另有一条,她读书识字儿还没学全,只怕生意做起来了,账也算不明白。
她恍然大悟,难道,县令大人让她吃苦瓜,是因铺子的事儿?让她体验一下甜中有苦、苦中有甜?
也不知真的假的,总之最后便依了县令的,暂把铺子放了一边,认真读书写字儿。
深秋月冷,一灯如豆。
今夜学《千家诗》,因灵萱先晓珠一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县令便放了她回屋,自己抄唐诗去,他在书房里单与晓珠讲。
这一首随了时令,是一首咏螃蟹的诗:“勇恃甲戈身莫卫,富藏金玉味还清。持螯细咀仍三咏,把酒高吟快一生。”[1]
晓珠虽不懂细致之意,大约能明白,这讲的是螃蟹好吃,吃着开心。
她又念了一遍,歪着头不解地问身旁的“夫子”:“‘持螯细咀’,螯不是大钳子吗?那也能吃?还‘细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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