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屹舟皱着眉头听完,哭笑不得,只以手扶额,无奈道:“嬷嬷你……”
他心中早已将晓珠是哪家派来的、从什么渠道来的、县衙里哪些人恐是细作,分析了个七七八八。甚至想着,从晓珠这根线把内奸找出来、一网打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间,谁能料到事情真是如此简单?
秦嬷嬷苦着一张脸道:“此事是我做错了,只晓珠确实不是什么细作,若少爷不喜欢,明日我打发了她便是。”
秦嬷嬷侍奉母亲多年,又是好心,裴屹舟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那嬷嬷去处理便是,只下次再不可这样了。”
秦嬷嬷见地下一地狼藉,便扎起袖子准备收拾。她平日本无须做这些的,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存愧疚。
裴屹舟七巧玲珑心,洞若观火,知道个中缘由,也不阻止。
秦嬷嬷年纪大了,在晓珠这等小婢女面前倒是威严冷肃,但在她一手带大的裴屹舟这里就成了碎嘴子,一边扫地上的残渣,一边啧啧道:“晓珠竟放这么多花椒,这可怎么吃?”
裴屹舟这才想到关键的一点,奇道:“这竹叶花椒竟不是嬷嬷吩咐她放的?”
秦嬷嬷笑道:“我哪会这样吩咐,少爷又不吃这劳什子,晓珠是川人,喜放花椒,我和灵萱无所谓,倒是忘了你不喜,没有提醒她。”
裴屹舟晃了晃神,是了,只有他的母亲有花椒香囊,只有在恩师家里吃饭,才放花椒,只因他们都曾在云岭学艺,那里盛产竹叶花椒。
母亲死后,他只在恩师那里尝到过这滋味,而恩师死后,他再也未尝过。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喜花椒。
秦嬷嬷拢了瓷片,又道:“少爷还没吃夜宵,我让晓珠再去做点吧。”
晓珠……是厨娘?
“晓珠是厨娘,不是细作。”娇弱的少女裹在他的大披风下,挺直着雪白脖颈说。
裴屹舟失神了片刻:“不必麻烦了,这牛肉还能凑合吃。”他顿了顿,又道,“她……受了惊吓,还是让她好好歇着吧。”
桌子上唯剩下那碟子卤牛肉,秦嬷嬷暗叹口气,拢了碎瓷片出去了。她知道,她家少爷面上冷冷的,实则为着那些旧事,最是心疼女孩子,见不得她们受委屈。
但那份儿心疼,怎么也跟男女之情无关,便如晓珠这样的绝色,竟也撩拨不到他。
只她想错了。
裴屹舟夹起一片卤牛肉,这是将牛腱子肉和了十来种香料卤成的,切片后还拌了少许芫荽。
牛肉入口,浓浓的肉香、卤料香、芫荽香之外,还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气息,从舌尖、鼻尖传到心头,引来他全身的震颤。
眼前,陡然又出现了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半年前查抄沈府的夜晚,她穿着与其他婢子同样的衣服,跪在一众下人里,簌簌发抖。虽连面都未见,但他却一下子觉出了不同,那是记忆中熟悉的气味——竹叶花椒,便在她面前停了一瞬。
方才,她也在发抖,簌簌然若枝头的娇弱小白花。
如若不是有心使然,这喜用竹叶花椒的少女能令他平静忆起旧事,明明便是缘分。
裴屹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下狐疑:女人真是娇弱,方才,他好像也没使多大的力,她脖子上怎么就有了淤青?
第5章 椒麻鱼片
雨下了一夜,今日新晴。天光融融,照得芙蓉树花娇叶亮,人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晓珠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岂料峰回路转,事情竟往好处发展了去。秦嬷嬷昨晚还了她身契,还给了她些碎银子,说是这本月来的工钱。
不用入牢狱、恢复了自由身、还有些碎银子,晓珠实在是开心。
只脖子上的淤青,还有些疼。晓珠拾掇好蓝布包袱,将那件暗青色的披风好放在桌子上。又对着面盆里的水瞧了瞧,实在是很明显的两个手印子。
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晓珠一看,是冬青。他在外磨磨蹭蹭好一阵,还是进来了,怀里抱些东西。
“姐姐,秦嬷嬷说昨日委屈了你,这些是给你的补偿。”晓珠发觉冬青的脸红红的。
他模样看起来虽小,个子却比同龄人高得多,把东西摊在桌子上,却把脸别窗外说话,那模样多少有些怪异。
晓珠知他害羞,有些想笑。听了他的话,心头又愕然,秦嬷嬷昨晚已经来过了,怎会又唤他来?又看那些东西:一个青瓷瓶,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荷包,还有……一把匕首。
冬青一样一样解释:“这是膏药是京城宝仁堂的,最是活血化瘀;这是五十两银子,买个小宅子什么的绰绰有余了;还有这把匕首,姑娘独自一人,可防身用。”
晓珠胆子虽小,人却不笨。膏药倒也罢了,银子竟有五十两,还有匕……匕首,怎么也不像是秦嬷嬷的手笔。
桌子的一旁放着叠好的披风,她又想起昨晚上,那人冷漠如霜又怜悯不忍的眼神。
晓珠脖子疼,心里也蒙蒙的,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意思。但她为婢多年,从来都是个往前看的人。
罢了,想那么多作甚,她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按照以前与王大娘的计划,去邻县去某个生路。她有一手好厨艺,不愁寻不到饭馆儿。
8/18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