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昇望着明堂外的春色,忽然轻声道:“茉莉就要开了。”
从宫里出来时落了雨,燕昔闻坐在马上看着成帘的雨丝。身前的街上行人奔走,溅起的水花湿了众人的衣摆鞋袜,灯笼少顷后一盏盏亮起来,在乌云投下的昏暗中尤显明亮。
燕昔闻策马飞驰,在一世烟火气里勾起唇角,湿透了的发丝在雨中扬起,在半空中散开细小的水花,又化作明珠纷纷落下。快到帅府前,借着街上灯的昏光,她看清了门前立着的人,当下便笑得愈发肆意。
人道女子应秉父兄之命,遵媒妁之言,守夫君之志。
燕昔闻偏不。
她跃下马背,同时那抹湘妃色也下了台阶,在雨中奔过满地的泥泞向她跑来,昏暗中可见发间明珠在灯火月下闪烁。她张开双臂,和夜间星子般的人儿撞了个满怀。
她在雨中环紧了洛念欢的腰,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人仰起头笑起来。
她们在倾盆中抛却前尘,踏上明媚的前路。
向前!酣畅淋漓地活!抛了这一身的繁重桎梏!
她们在世间走一遭,终究不过是乱一番天地,辟一处家园。她们遇到了彼此,便不愿再分开了。
如此简单,也如此勇敢。
☆、独一
“师兄。”女孩仰着脸站在高台下,声音让人想起唱在细微和风里的鹂莺,“师兄,蹲下身呀。”
齐昱背着沉重的铁剑,身侧是一只铜塑的仙鹤。那鹤巧立脱俗,仿佛仙气下有铮铮傲骨,振翅欲飞在令人缩颈的风雪中。而齐昱也无异,在寒冬的清晨里端着招式站得笔直。
齐昱低下头,便看见一张桃花瓣似的脸,下面鹅黄的小衫在雪中显出春色。
司柚使劲仰起脸,向着齐昱伸出双手,就好像她小时候无数次要他抱的样子。
齐昱在无奈中微微皱起眉。
看着他的那双眼好像是由春日暖风凝成,吹散了冬雪,也吹散了他曾清心寡欲的志向。
齐昱蹲下身。他还在高台上,比司柚高去那么多,高到她要踮起脚,一手撑着台子边缘,一手使劲往上伸,才能勉强碰得到他的发顶。
她摇晃着小手,把落在齐昱头肩上的雪都拍掉了,然后拽住他的袖子,高兴起来:“好啦,这样就不会冷了。”说话间,她额前的发晃动,露出弯月似的眉眼,“师兄的晨课好累啊。”
齐昱扶着双膝,向前倾身,在司柚笑着凑过来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的香甜味道。他又仔细嗅了嗅,问:“师弟们又在烤甘薯?”
“对呀。”司柚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和谁置气似的鼓了鼓雪白的腮帮,“还没好呢,一会儿我再去看看,一定要给师兄留一个!”
“你莫要再过去。”齐昱无奈地笑起来,伸指点了她的鼻尖,“离那儿远些,他们惯爱在厨房闹。留神那火,会伤人的。你若想吃,等晚些时候我烤给你。”
“真的?”司柚笑得活泼,露出了孩子的纯澈。
“真的。”
“嗯,那我听师兄的,不去了。”
齐昱笑了一下,垂眸看见她盘在头顶的发髻快散了,就伸手帮司柚把发带束紧了。他修长的指和迎春花色的发带叠绕在一处,熟练地在女孩子漆亮的发间游走,面上眸中却显得更加端肃。
“师兄,好了吗?”司柚只乖顺地站了一会儿便出声问,作势要抬头,却被按住了。
齐昱扶着她的发,忍不住笑意。从他第一次见到司柚到现在,只要是梳头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呆不住的。
司柚被抱上清山的时候只有四岁,还是个小毛球。
清山的主人叫拭尘,是齐昱和司柚的师父。那人面容素清,倾长的身姿罩在白袍下,是位长久地居住在俗世外的剑客。
拭尘在山脚下捡到了在泥地里迷茫哭泣的司柚,他把手中剑背在背上,挽起雪白的袖,抱起了一身污垢的小孩。
小泥球眼角还挂着泪,却知道谁对她好,一路拽紧了拭尘的衣领,就算是到了山上也不论怎么哄都不撒手。拭尘无奈,唤入其他徒弟们,结果司柚转身就朝他的大弟子爬。
当时也只是个孩子的齐昱在师弟们惊疑的目光中伸出手将小泥球抱了,沾了一身的鼻涕眼泪。他倒不在意,无师自通地摇晃着逗,一直到小泥球睡着。
从此司柚和齐昱就粘上了。
许是从小无依无靠,司柚跟人跟得紧,师兄弟们都心疼,拭尘也在功课上对她格外宽容些。可她只喜欢跟着齐昱,总是拽着衣袖,话又不停。
“师兄,师父为什么不笑呀?”她坐在镜前,手里拽着齐昱的宽袖,还在不老实地转着头,惹得身后给她束发的人手脚更加忙乱。
“师父性子清冷。”齐昱给女孩梳上两个小髻,又在她耳后别了一朵时才在院子里采的花,“师父有神仙一般的本事,也有神仙一般的性子。你记住了,只专心练功,别去烦师父。”
司柚咿呀地嚷道:“我才会不去,我只跟着师兄呀。师兄不是神仙,不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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