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齐昱梳头的本事尚不高,手下的发髻有些歪,但司柚还是很高兴,笑着往镜子里瞧。她抬手摸了摸耳后的花,问:“师父清冷,所以这座山叫清山吗?”
齐昱偏头想了想,老实地答:“不知道,但的确是师父给取的名字。大概是说此处山清水秀的意思。”
“那这名字取的不好,”司柚站起身,还拉着齐昱的衣袖。两人拿起各自的剑,往屋外走,司柚道:“世间有那么多山清水秀的地方,都分不清。”
齐昱随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他的衣袖只要是被小姑娘攥在掌心,他就总有些心神不宁,此刻他便出了片刻的神,便又听司柚问:“师兄也喜欢清山这个名字吗?”
“不喜。”
“那如果师兄有一座山,取什么名字呀?”
“......柚柚山。”
“啊?”小姑娘抬头看他,“为什么呀。”
“因为不会分不清。”齐昱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世间只有一个柚柚呀。”
司柚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说:“世间也只有一个师兄。”
齐昱低头看她,司柚高兴地笑起来,露了梨涡。
如此,就是好多年。
齐昱第一次下山,只一年便回来了。
他回到山上时,司柚正在受剑试。日子过得快,小姑娘已经十六岁了,一年分别,模样又长大了不少。乌发还是高束成髻,可立在微风里,额前碎发飘动的时候已经露出了少女的颜色。
齐昱站在远处看,就见司柚正一手握着剑,低着头在想下一个招式。师父还是那样清矜,一身白衣站在苍翠的树木间,面对着课业不精的小徒弟也不露怒气,只静静地等,大有长久站下去的架势。几位师弟站在师父身后,想比划提醒又不敢,急得憋红了脸。
司柚鼓着脸,不敢看师父,就偏头去瞅师兄们,分明是求救的眼神。
齐昱看着,心中莫名地闷。
以后得多教训那些小子,让他们离着远些,别带坏了柚柚。
少年皱着眉,终于显露出些许天生就会有的醋意和霸道。
他拂开挡在身前的松枝。
“师兄!”司柚指着齐昱的方向,惊喜地叫起来。
齐昱掸衣走过去,赶在被司柚抓住衣袖前向拭尘行了礼。他弯下腰去,没敢抬头。
以往师兄弟们下山历练都是一去三五载,他此番一年便归,得认师父责罚。
“既回来了,便晚些到堂下述论。”拭尘面色如常,看了一眼司柚已经拉上齐昱衣袖的手,离去时和二人错身而过,“回来也好,多教教你师妹,她惯听你的。”
齐昱觉得师父是个神仙似的人。
似乎什么也不知,从来什么也不说,可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在只言片语间又将什么都说明了。
齐昱从山下给司柚带了很多吃的和玩的,却被她转手放在一边,只拉着他问话,让他讲山下的故事来听。
齐昱想了想,忽然问:“柚柚,你知道什么是嫁娶吗?”
司柚趴在他手臂上,道:“知道......师兄们说过,师父也教过。”
“哦,”齐昱动了动唇,有些紧张起来,“那,什么是嫁娶?”
“师父说,若谈嫁娶,先要心悦。”
“那......什么是心悦?”
“师父说,心悦就是遇到了一生独一的那个人。”
“嗯。”齐昱摸了下她的发,“师父说的对。”
司柚低着头,声音有些闷,“师兄......是有心悦的人了吗?”
齐昱笑起来。
“是啊。”
他下山后,在满世的红尘中,发觉自己思念的只有司柚。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姻缘。
下山的第二个月,他就如同话本里写的那样,在江边救下了一位小姐。那一日雨下得急乱,江水眼看着没过了岸边的草,那小姐的船眼看着要翻在水中,而少年似乎从天而降,将人抱回了岸边。
那背着剑的人似乎活在尘世之外,面上没有一分羞乱,只把她安全地送到镇上,就要离去。分别的那一刻,她大着胆子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姑娘云鬓微乱,在少年回身时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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