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要问起红尘吗?只因你而入。
☆、逐风
近百铁骑策马而来,马上人身上的甲胄反着寒光,身后披风烈烈,高举的鹰旗遮住了日头。
是征穹部的人。
队伍停在中原与北国的边界,从山坡上望过去。正中马匹上端坐着的那位没穿甲,一身明晃的赤色压在豹裘下,脸庞棱角分明,即使罩着裘衣也看得出虎背狼腰。他高束的发飘扬在风里,有几缕编成了长辫,发尾坠着彩色精良的珠子,碰撞在风中,声响出奇的清脆好听。
从中原那边过来了人,走得挺慢,入眼的都是红妆,是和亲的车仗。
“王子,”近卫凑过半身,低声道,“来了。”
布日古德催了催马,上前和使者寒暄,而后把目光落到了正中的马车上。
中原的皇帝没有兵力和他的部族打,便要把自己的一个女儿送给他们。布日古德的发妻早年间已经病去,可他自己不提,再娶的事就一搁再搁。此次中原公主嫁来,他作为征穹部唯一内帐空置的王子,族长便要将人安派到他这里。
公主嫁他是续弦,布日古德本以为中原皇帝不会答应,不想那皇帝软弱至极,竟送来了几位公主的画像让他挑选。
他站在那里看了少顷,便指了一位看着稳重些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十一公主,是个在皇帝面前排不上名号的。
如此,这和亲的苦差落在了最不受宠的公主身上,中原的皇帝倒也不用愁了。
布日古德心里挺为那公主不是滋味。
他走到车前,伸手挑起车帘。
车内的女子没盖盖头,鲜红的布放在手边。她已过桃李之年,年纪不算小了,眉眼间却只显得更加温婉。布日古德盯着看了少顷,觉得这姑娘看着就是南方的女子,从脸庞到脖颈再到手指都是他从没见过的细长和白皙。
女子时才垂眸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此刻随着他的动作而抬起双眼,便令布日古德融进一片如水色柔和潋滟的眉眼中。
熙风艳阳下,他挑着车帘,温了眸光。
红烛燃烧出噼啪的声响,布日古德掀帘入帐。隋雨芩盖着盖头坐在床边,外面的篝火暖化了一小片雪地,让酒肉的味道延出极远,可在她身边的时候,布日古德却只闻得到一股清绵的花香。
他挑开盖头,又对上了那双漾着水色的杏眸。
隋雨芩抬起眼。今日之前,她是怕的,可这宽肩高身的男子身上全然不见粗旷,隐在健硕稳重下的是北方部族血液里带着的野性和英武之姿。
烛火晃动,男人和女子都红了脸。玉蟾慢现,月老牵了红线,两人的命便紧紧连在一起。立志要征服苍穹的男人身间粗旷不减,可眉梢眼角露出的是旁人从未见过的和缓,就连布日古德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野惯了的汉子,却在面对那人时极尽温柔。他只是看着女子安静娇嫩的脸庞,就想对她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
隋雨芩的纤指被男人包裹在掌中,在她身侧留下白雪和狂野的味道。她是水乡中生长的女子,生平第一次站在北方无尽的草野和雪山面前,越发觉得自己渺小无可依。可布日古德用宽阔的肩膀为她挡住了寒冷的风,她就知道,她不再是无可依。她用她的温柔和细致将男人包围起来,似水的情愫绵缓而紧密。
他和她一起站在雪山前,一起做一双渺小的人,也就不怕了。
没有过多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随后的几年,两人膝下又添欢喜,儿女双全。
莹白的雪蜿蜒在北方漆黑的土地上,十五载执手走过,年轻时候的缱绻已化为亲情。他们都已经成为了彼此最体贴和亲近的人,经年逝过,养出的是旁人无法羡及的默契和理解。他在族长跟前尽瘁,她为他守住帐中一盏温灯。
他们是打算如此过一辈子的。
布日古德鬓边已生出白发,脸庞被凛风和寒雪摧磨得愈发糙犷。他撑着伞站在雪中,肩下是他柔美的妻。他是那么健硕,似乎在任何事物面前都丝毫不惧,怕是更享受那衣发湿透的酣畅淋漓。可这么多年过去,隋雨芩不适应下雨雪的寒冷,而布日古德总能在她伸手去接雪花或者水珠的时候为她撑开一把中原人喜欢的纸伞。
布日古德偏头看向自己的妻,眸光温和,将伞向那侧倾了一些。
隋雨芩站在伞下,仰头看今年的第一场雪。她的发很长,乌黑,被高盘成符合人\\妻与母亲形象的发髻,压在征穹部的彩珠冠下,衬得脸庞愈加小巧。
她侧身靠着布日古德,伸出手去接雪花,指尖被冻得通红,但唇边一抿就是少女样子的笑容。经年已过,她周身却还是透着美丽温和的气韵,眉眼间都是北方不寻常的婉柔。
“凉,”布日古德用没撑伞的那只手抓住隋雨芩的指尖,“捧炉呢?”
“不冷,没带出来。”隋雨芩带着笑意侧脸看他,“你方才讲有话和我说,要说什么?”
雄壮的汉子藏不住心事,眉头紧皱,“父王......马上就要命我们兄弟出兵了。”
“啊,仗还是打到中原了吗?”隋雨芩抬起脸,看向布日古德,一双依然漾着水色的杏眸里有让布日古德看不懂的情愫,说不出是哀恳还是淡然。她细指轻垂,雪花化作水滴滴落地面。
“打仗要离开家的。”她叹了一声,牵起他的手,转过身,让他看不清她的脸,“回去吧,孩子们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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