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虎慌称,“不敢动奶奶的梯已,等我禀过公子,该买就买。“
“既如此你们在家慢慢商量,你先雇车,备东西去吧!“
卫虎叹了口气,没奈何低着头出去了,先寻到书房与朱秉杭详实说了,本想公子立个主意,谁知朱秉杭听完,平常道:“奶奶既说了你照办就是了。“
卫虎急得跌脚,“好公子,你在山上几年难道是呆了,这买车马只是钱罢了,咱家也不是应承不起,那游曲江赏花坪的是什么女人您不知道吗?哪个良家女子混到那地方去?”
朱秉杭是有大见识的人,岂会拘泥于这些,丝毫不介意道:“不妨事,你让她去。”
卫虎没了主意,只得到厨下让卫嫂打酒装饭,卫嫂听得这个事故,惊得碗都打碎了,“不成事,不成事,没有这样做奶奶的人。”
卫虎让她别嚷,“公子点了头,我们不同意有什么用?为今之计只有我近跟着不让出差池了。”
卫嫂将东西都装好了,秋风黑脸地送上了车。
锦姐同幻境先到了曲江,因是冬天那水面都结了冰,两岸的柳树光着枝丫倍显疏落,天高云淡西风萧瑟,时不时有几只寒鸦掠过叫声凄惶,锦姐是喜热闹好繁华的人,看到这副冬景只觉怆然,又想起在华山上担柴种菜的日子,同幻境说:“你我从山东相识到现在虽才三年,我觉得竟过了半世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竟成了朱奶奶。”
幻境也有感道:“奶奶你是有福气,有造化的人,济南凤翔两回落难都是我经见的,如今苦尽甘来我打心里为奶奶高兴。”
锦姐问:“你瞧着我这日子能过多久?”
“夫妻的日子自然是天长地久喽!奶奶怕不是还有别心?我昨日看你给沈大人东西,你到底顾念他不能忘情吗?“幻境疑惑。
锦姐摇摇头:“我要顾念他当初也不上华阴找你了,我与他的情多了,有的情能忘,有的情不能忘。朱家虽好我到底有些恍惚,病中许了他梦中嫁了他。“又面向东南极目远眺只见隐隐群山,开口道:“人说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今日我东南望建康,也只见群山,指望将来携夫带子也能回去一趟,不枉家人养我一场。”
“奶奶能这样想就好极了。”
两人在岸边走了一圈,也没见几个人,听着前头大雁塔人声熙嚷,便也跟着过去了,慈恩寺前摆满了各色摊子。有卖茶的,卖酒的,卖麻花馓子的,还有卖绢花手绢的,更多的是卖香烛的,锦姐和幻境径直走到塔前,抬头看七层高十丈宽真是巍峨雄伟,刚要进去一个胖和尚拦住要香钱,卫虎上前给了几十个钱,那和尚便放他们进去了,塔内光线暗暗的,青砖铺地,顶平底阔,两边黑漆漆竖着书法碑刻,还有个老头是卖拓文,见他们一行两个女人倒没上来招揽生意。东边塔壁有木梯,经年磨损积了一层包浆,滑而有光,那红漆只剩斑驳了,上得第二层还是顶平底阔,四面多了窗口,那冷风呼呼的朝内灌,接着上三屋,上四层,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风越来越大,塔内空空,四壁粉墙都掉落了,有些墨色不一字迹,有诗文有白话,还有涂鸦乱笔。锦姐看了一回那诗要么是写自已怀才不遇,要么是写自已到此一游,偶尔也有思乡感怀的,多半是些打油诗,锦姐登到顶楼只听四面风响,探头想看看景色,风吹得眼都难睁开,近处全是错落的黑黄屋顶,远处就是曲江了,锦姐看了一会儿被冷风吹得头晕,回身缓了一会儿才下楼去,心中觉得大没意思,跟幻境说:“这西安虽是大城到底厚沉,看着悲重重的,不像南京济南水色明朗。”
幻境说:“西北地方是这样的。”
卫虎说:“奶奶来得不是时候,这严冬时节有什么好看呢,等开年三月桃红柳绿,曲池春宴,数不尽的风致,您再上塔四面风景美不胜收。”
“真的呀?”锦姐喜说:“那我开春再来。”
卫虎听了悔之不迭,恨不得自己抽嘴巴。
到了门口,锦姐买了两包糖炒栗子,找了个茶摊坐着,把自家带的酒水油饼给摊主去炉上热了,也要了壶枣茶,说明了多给茶钱。锦姐连吃了三碗热酒才热过身来,又同幻境卷着饼吃,一面看来往的行人,各色的生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行人也有看她们的,锦姐和幻境都是老辣的人,也不怕人看反而对着人评头论足,也有几个光棍想上来搭话,被卫虎在旁边眼睛一瞪都住了脚不敢上前。
锦姐吃得顶饱喝得醺然同幻境相扶着上车回家,卫嫂接着进了门,见锦姐这样一副情怀放浪的样子着实愕然,锦姐嘻笑着与她打招呼,带醉上房中去了,朱秉杭见她回来放下书,没一声见怪,还问逛得哪里?买得什么?锦姐打着嗝说:“看得曲池和雁塔,不曾买什么,有包栗子忘车上了。”又把在塔里看得些歪诗讲与朱秉杭听了,朱秉杭惊喜她还能解诗,夫妻俩灯下谈了两联诗词。
卫虎虽提心吊胆跟了一天,但见他们夫妻和美也不生怨,还私下劝解卫嫂。
这真是往是病愁一笔勾,今后乐事无限美。
☆、难得自在富贵身
朱秉杭与锦姐是十二月十六成的婚,才过了七天便到年下,幻境说年节观里事多,正月更是穷忙,锦姐苦留不住,只得放她回去。
逢年普通百姓家还要收拾房舍,置晒东西,舂米屯粮,蒸馍醇酒磨豆腐割肉裁布称棉花,穷有穷忙,富有富忙。朱秉杭虽父母不在独自一身,可毕竟是秦王府嫡亲的侄儿,宗室中的叔伯兄弟不知多少,年下祭祖演礼酬神祈福多如牛毛的事体,一应都朱秉杭在外应酬。锦姐当着奶奶一丝家事也不理,只知玩乐看热闹,日日近午才起身,饱饱的吃了酒饭,拿张大椅在门前坐着,瓜子花生枣子栗子用手绢子兜着,晒着太阳喝着茶。因是年下一天到晚有十几拔上门的闲人,一是货郎,二是僧道,三是走江湖的,锦姐见着货担子就让停下,挑挑选选吃的用的玩的一天总要空买一堆没用的物事,遇到僧道上门她大大方方与人家唱喏,也不分男女只管待茶,说些空闲瞎话,一把一把的给布施钱。最热闹的是来走江湖的,或是卖唱的,耍戏的,算命的,必要叫住了,听唱看耍,算命看相,没有个清静时候。
铃儿年轻也贪玩儿跟着锦姐在门口看热闹买玩意,卫嫂一个人厅上厨下的忙不来,上午洗了门窗,中午忙好饭,又要腊肉腌鱼,炸果子,晒酱菜,对锦姐已是一肚子不满奈何是主母发作不得,现看着铃儿放了饭碗也要跟着前头玩去,就借机骂说:“你个做丫头的眼里就没点子活儿,你放着这碗不会洗,这么好的天你就看着太阳下山?公子和奶奶屋里不要晒洗,你在张家当丫头是惯玩的?”
铃儿被骂得不敢吱声,可怜巴巴望着锦姐,要以前锦姐肯定要维护自己丫头的,而今她在华山也是做过家的人,见卫嫂双手被水泡得通红,便说:“你听嫂子的话,给嫂子打打下手,我不用人伺候。”
铃儿听了低着头上井边洗碗去了,锦姐自已提着茶壶又上门前坐了,刚坐下见巷口来了个四十多的妇人,穿着紫色上袄,蓝绸裙子,挎着个篮,走到朱府门前向锦姐纳身行礼,笑面软语问奶奶好,锦姐也笑问,“妈妈是哪一家?我眼生一时想不起来了。”
“好奶奶,你成亲那日我还跟轿来着,才几天您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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