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春在一旁摇扇,福嬷嬷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凑近耳语了几句。
声音断断续续的,剪春听不真切,只是勤妃突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吓了她一跳,手中的金翟翠羽扇差点儿便脱了手,勉强定住心神,稳稳把住了白玉如意纹扇柄。勤妃只当她没甚出息吓住了,眼神清淡地瞥她一眼,向福嬷嬷道:“是真?”
刚才福嬷嬷凑近前来,告诉了她一件事。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偏生就发生在这节骨眼上。
赵王的一名唤作秋霖的通房女史,突然被查出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这女史还算是有点心计的,想瞒着众人偷摸把孩子生下来,母凭子贵。但纸终究没能包住火,眼下赵王与许家议亲在即,岂能容许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先生下庶子。何况许氏剽悍之名,早已传扬得是玉京众人皆知,许婉颐是家中独女,父母宠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要强的个性,她要是不点头,婚事很难真的成。宸妃和赵王母子一党眼下还需要拉拢大昭寺卿,断不会容许这节骨眼上生出事端。
就福嬷嬷所说,宸妃已经将秋霖暗中处理掉了,这个胎儿不能活。
“人呢?”勤妃立刻问。
福嬷嬷摇头:“还不知道,估摸已经偷偷发落出宫门了,咱们的人已经跟不上,探不到什么消息了。”
勤妃不无失望,肩膀松垮了一些下来,“王襄那贱人定不会让这件事被圣上知晓,她和她那个骠骑大将军兄长秘密处理的人,估摸着我们是追不上了,等追上,赵王和许婉颐早已生米成炊,这件事就告一段落罢。”
说到底,只是一个通房,闹出的一点意外。王襄和赵王在这事上肯定也已经做了预防,只是百密一疏,难免下头的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算事情最后败露传到了皇帝那,充其量不过是让圣人申斥赵王几句,不痛不痒的,勤妃早麻木了。
但才说完这话,勤妃的眼睑瞬间一扬,这件事立马火烧了她的眉毛,她朝福嬷嬷催促道:“避子汤!快拿避子汤来,给那崔氏送去!”
福嬷嬷也是一愣,立刻也想到了这节儿,忙不迭回道:“老婆子这就去,娘娘稍安勿躁!”
等福嬷嬷带着人离开,勤妃才靠住引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圣上或许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发落赵王什么,但绝对会因为这件天大的小事就发落太子!现在他是身在这个位置上,半点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前功尽弃,过往十几年的诸般隐忍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勤妃打扇的侍女剪春聪颖没有多问什么,但心头已经明了娘娘和福嬷嬷说的是件什么事。仔细想一想,那崔氏,亦是有几分可怜的。
……
席卷巫山的一场接着一场的缠绵云雨,终于不知时辰的深夜之中平息下来。男人倦极了,搂着崔莺眠在怀中,闭目仿若已经入眠,只剩下鼻息沉沉,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携着热雾喷薄在她的耳颊上。
崔莺眠小脸潮白,腮凝红荔,几绺墨深的青丝糊住了面部皮肤,黏腻的,很不舒服。她很想下榻去沐浴净身一番,偏被他锁着不得动弹,要张口请求之际,发现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她暗暗窝了一把火,咬住了牙齿,恨他如此粗鲁,其行径之野蛮简直就是禽兽所为!
不上不下地就这么卡着,到底因为身体不适忍不得了,不安分地动了几下。贺兰桀即刻有所察觉,偏冷的凤眸倏然睁开来,将她扑在枕头上,又不依不饶地朝她已经溢出一丝鲜红的干燥的唇咬了一口,呼吸急促地道:“往哪去?”
他的眼睛这样俯瞰下来之际,很有迫人的威压,但又有似水柔情杂在里边,几分真几分假的崔莺眠不想探究。
那些戏班子有些她不知的道行,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居然笑了。功亏一篑。在泻玉去报信到他过来的这段间隙里,她仔细地思考了许多,包括她的处境,贺兰桀和勤妃的个性和目的,以及身边之人的忠诚。思考的结果是,如果她选择背弃赌约,贺兰桀很有可能会发火,后果她仍是被他亵渎,且不会有半点温柔。
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如此,不如曲意逢迎,再徐徐图之。
她要离开这座宫城,就像被困的红嘴仓庚想要脱离那只金丝笼。
离宫以后,她要去乌苏。如果在这途中还能找到子初哥哥,获得他的谅解,就更好了。
崔莺眠柔弱的嗓呼气如兰:“殿下,我……想沐汤。身上难受……”
他一听,“哦”了声,不知为何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连锋利挺拔的五官也柔和了许多,他将她腰肢搂住,紧了紧,随即说道:“可。孤带你去沐汤。”
这个时辰了,也唯独太子叫得动人过来送水,当崔莺眠双腿打颤地沉入水底时,她趴着浴桶边沿,可怜楚楚地望着居于上首犹如一座泰山的男子,满心期盼他可以离去,谁知他非但不肯走,反而在她身后,长腿一迈,朝前跨步入水。水花从身后浇上来,将她的发丝全数打湿了。他从身后搂住她身子,靠过来,胸膛肌肉贲张,犹如铜墙铁壁,充满了不可撼动的雄性力量。
崔莺眠不敢有丝毫大的动作,哆嗦着到了他的怀里。
这时,男人疑惑的声音穿透氤氲着的热雾传了过来:“心事重重,所思何事。”
她的表演不能算好,连他都看出端倪了。崔莺眠不敢完全欺瞒,低声说道:“不瞒殿下,自入宫以来,从未问过父母消息……过往不敢,怕触怒殿下,抑或引来他人猜疑,如今既然已经是殿下的人,请殿下怜惜,告知慈亲去路。”
原来如此。他早已经猜到了,之前拧了眉结,是因猜疑她还惦记忘恩负义的萧子初。现在她既然问也不问那男人,贺兰桀岂会多嘴,便只说了崔横岭的下落:“还在途中,入秋以后,才能抵达乌苏。”
这个消息崔莺眠不意外,她自己也猜到了,等同于没有说。
贺兰桀一直凝着她的粉面,有几分不悦,道:“怎了?”
崔莺眠失落至极,低声道:“乌苏地处胡天旱地,入秋之后,就冷得让人受不了,我全家都是南方人士,母亲身体虚弱,乌苏距玉京万里迢迢,她该如何安顿……”
贺兰桀沉思片刻,将她臂膀从后捉住,搂紧,沉声道:“孤派人送寒衣给他们,你放心,有孤的打点,虽然摘了乌纱,日子不会过得太难。”
说是如此说来,但流放北方都是去做苦力的,乌苏地处大晔与于田的边境线上,从来都是兵连祸结,哪来的什么安生日子过。父亲是文官,母亲是体弱的女眷,他们怎能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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