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脸色依旧没有半分放松之意,贺兰桀的面更沉了,握住她胳膊的手掌倏地发紧,他手劲大,崔莺眠哪里吃得消,登时吃痛,低低地呼了一声,他也不放,一板一眼地道:“崔侍郎以权谋私,接受举子行贿,天子仁厚爱民,许天下门生有志有才之士登堂授印,谁在科举当中动手脚,便是违抗圣命,如不严惩,徒令天下考生寒心。本朝立国以来,只有三位官员犯过这样的案,无一不是处以死刑,今只是流放,也该知足。眠眠,此事无可挽回。”
他的声音里,已经夹带了严厉和不容置喙。
其实他说的,崔莺眠岂会不懂。她是户部侍郎之女,见识并不少,犯了这样的大案,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可她全家十多口人,除了父亲,其他人呢。母亲和侄儿,还有年事已高的奶奶,他们要如何去生存……现在还有她还在这安乐窝里,一天天活得没有自由,生不如死,恨不能插翅飞到他们身旁,她愿意去同甘共苦,好过如此在虎狼窝里戚戚悬心。
泪水从眼眶之中推了出来,怕被贺兰桀看到,她扭过头,从水里抬起手擦脸,脸上的水越擦越多了,给她本就雪白的脸蛋敷了一层明亮淡薄的银光,透着灯火的橘晕。
他看着她,柔声哄了几句,崔莺眠勉强忍住泪意,懂事地点头,可停止不了这种难受。
贺兰桀最后叹了一口气,抱住她,低声道:“好,只要你再也不想萧子初,孤答应你,等他们安顿下来,舞弊案也过去,孤来想办法。除了你父亲以外,其余之人都可脱身。”
令崔横岭留在乌苏,这已是他身为大晔太子的底线。
崔莺眠自然不会再去求旁的什么,她眼波如雾,明明流转,凝视着他,有些惊喜交集,但只敢轻声地道:“真的?”
“是真。”他从丹田里吐出这两个字的保证。
崔莺眠红了眼眶,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犹如丝萝缠树般挂在了男子的身上,紧紧地仿佛要嵌到他身体里去。
其实崔莺眠不知道这样会否令他欢喜,她没有试图去讨好一个男人过,她只知道用笨拙的手段勾他,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子的嘴角已经缓缓勾起,凤眸轻弯。
“多谢、多谢殿下……”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肯答应这样的事。
看来她是应该对他好点儿。哪怕将来她还是要走。
这么想着,崔莺眠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之后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只知道身体沐汤之后格外舒泰,犹如被一把梳齿细腻的毛刷轻轻刷过全身,热流沿着四肢百骸的经络一寸寸熨了过去,最后汇聚到心房。疲倦支使她睡得很沉很沉。
不知道到了时辰,方才醒过来。这时窗外已经明亮,崔莺眠拥着薄被坐了起来,望向四周。
寝房中无人,床围旁的高脚髹漆嵌螺纹梨花木凳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药汁,正散发着阵阵令人闻着发苦的味。
作者有话说:
要说狗,贺狗子前期真的有点狗,做啥都不说。
对了,贺狗子姓贺,不姓贺兰。意不意外哈哈哈。
最新评论:
【这避子药真是够狗】
【
-完-
第4章
喝了它
崔莺眠的意识模模糊糊的,因为昨夜里睡得晚,现下仍感觉昏昏沉沉,抬手轻轻地去揉了揉眼睛。这时,周嬷嬷便叩门了。
这个耳朵尖的老蝙蝠。崔莺眠心中暗暗不忿。因为周嬷嬷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人牢牢监视住了,浑身不自在。
她真想避过这仗着勤妃之势作威作福的老家伙。
外头周嬷嬷问了:“崔娘子起了?”
崔莺眠看向凳上兀自热气腾腾的汤,心怀恼怒,暗暗猜到这碗黑乎乎的药汁是她端进来的。以前做闺阁女郎君的时候,从来没有奴仆能够不经允许就肆意闯入她的寝房。但此一时,彼一时,崔莺眠连那种床上酷刑都忍下来了,绝没有跟一个老婆子胡乱置气的道理。周嬷嬷是勤妃的人,连贺兰桀都要服从他母妃的安排,别说现在她这个罪臣之女。
她识时务地回答:“醒了。”
于是那婆子走了进来,她弯腰将那碗黑如锅炭的药汁端起,一派恭谨肃然地递到了崔莺眠的跟前:“娘子,请喝避子汤。”
听到“避子汤”三字,崔莺眠目光震动。她倏然扬起眉,只见这惯会拜高踩低、拿腔作势的老婆妇,因为常年低眉垂眼而显得皮肤松弛,令人有种慈和的错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厉色。崔莺眠就知道,这是命令,绝不是她一个老婆子能够如此嚣张的。
反应过来之后,崔莺眠感到自己极是可笑,就在昨夜,还在想自己对待太子殿下是否过于冷漠严苛,其实他算是自己的恩人。此刻一记大棒打下来,才真真教晕头转向的崔莺眠重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个罪臣之女,是个被锁起来见不得光的通房,而他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的储君。别因为三分温情失了身份和尊严。在他眼底,怎容得下一个丧德败行的下贱通房乱了皇室尊卑嫡庶的正统。而且早就听说了,赵王与许家的婚事在即,身为赵王的兄长,他岂能甘落人后,在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前,任何人都能动那个痴心妄想。
当然,崔莺眠亦是不会去那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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