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桀抬起眼,看向张之淼,墨眉微耸。
张之淼吓了一跳,急忙道:“老臣好办事,老臣是为了好办事。”
贺兰桀从他脸上收回目光,面上瞧着不温不火:“朕只有一个要求,张侍郎看着办。”
张之淼连忙趴跪在地:“陛下请言,老臣恭聆圣教。”
贺兰桀的唇动了动,道:“朕要软嗓细口,声若莺啼,办不到,就一个不许送进宫来。”
这……
听说先皇后就拥有一把得天独厚的好嗓音,堪比仓庚鸟。想来圣人爱重她过甚,也有此缘故在内。
看来还是不能忘怀先人,所以有了替代的心思,按照这种想法推下去,那就是说,应当去按图索骥,最好是身形容貌声音都与皇后相似的美人,将她送入宫中来。
张之淼了解了,信心十足地告退:“臣明白。圣人切切保重龙体,老臣告退。”
张之淼终于得以从太极殿出,此时彤云密布,九重宫阙上呼啸的冬风携着匝匝密雪扑入他的须眉,俄而风雪狂骤,来不及戴上帷帽的张侍郎的花白头发间已经沾上了粒粒雪珠。
他沿着台阶而下,沿途又遇上沈辞。
“麻烦沈将军了。”
沈辞道:“侍郎哪里话,这是末将职责所在,侍郎年纪老迈,雪天路滑,如无人护送怎行。”
銮仪戍卫将军在宫里一贯会做人,得到交口称赞,张之淼也不禁心满意足地点头,此时无比畅快,说话也没了顾忌些:“你比原来的鹿将军倒是嘴甜些。”
一说到鹿鸣清,沈辞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在他之前,圣人一直更为看重的是鹿鸣清。
可惜当年之事,圣人和鹿鸣清产生了心结,这两年,鹿鸣清一直在岭南苦地戍边,不复入朝。
倘若不是因此,銮仪戍卫将军的职务焉能轮到他沈辞?沈辞一阵无言。
张之淼也终于是想起来了这桩事,一拍脑袋,笑道:“沈将军看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等给圣人办完这趟差事,我就告老还乡,再不理这红尘俗物了。”
沈辞道“哪里”,送张之淼出太阿门,他的门童已在等候,沈辞便不再过门。
当他目送张之淼的马车离开之后,转身往回,穿过洞门之际,脚步蓦然定住,视线往上高高抬起,望向那宫阙之上。
黯淡的云翳在兽角鸱吻间徘徊,天光湮没,一道漆玄的身影孤清地负手立在那儿,宛教大雪覆没,刹那白头。
那是圣人。
这几年来,沈辞常常看见这样一道身影。
在他心中,那不像是什么天下至高的王者,而只像是一个游魂野鬼。
这种话没有人敢说。
但大多人心里都这么想。
他看到了贺兰桀,贺兰桀自然也于丹陛之上看到了他。内侍李全拿了一件连绒兜帽鹤氅出来,要为圣人披上。
贺兰桀推开他的手,转眼眉毛上便沾上了粒粒雪珠,李全不敢扑,叉着手道:“圣人久不成眠,又受了风寒,切莫再吹寒风了。老奴为圣人点了安神香,有助眠功效,眼看天色渐暗,圣人回屋睡会儿吧,躺会儿也是好的。”
这几年伺候在贺兰桀身旁,深谙他的作息,常常以朝政麻痹自己,只是因为,从皇后走后,他便夜夜难眠。
“横竖是睡不着,何必费那功夫。”贺兰桀淡淡道,“摆驾吧。”
李全道:“敢问圣人要去何处?”
贺兰桀道:“去看看皇后。”
“诺。”
圣人每每谈及皇后,都仿佛皇后还活在人世一样。
宫人们都不敢提醒,让一个沉醉在美梦里的人清醒过来,无异于一种弑杀的残忍。
……
椒房殿已经按照圣人吩咐的惯例点燃了灯火。
涂满椒聊之实的红墙正中挂着一幅人像,画像高达半丈,几乎与人等身,画中女子面貌清隽秀雅,神态温和宜然,柳眉翠鬓,荔腮樱唇,仿佛正凝视着内心所爱之人,栩栩如生,便要从画中呼之欲出。
“皇后……”
他停在那面墙下,凝视着壁上的画,嗓音哑然。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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