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们似乎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哭作一团,嘴里不停嚷着:“小师姐,我害怕,小师姐,救救我们……”
“你想干什么?” 阿松又急又怕,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姐姐,你不是想不起我的名字吗?你别担心……你一时想不起,我就杀一个,两时想不起,我就杀两个,一直想不起,我就全杀光!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真忘记了还是故意装忘记?”
“你说什么?” 她惊骇至极,脸色都白了。
“那么……就从这个小胖子开始。” 他从人堆中拽出一个小肉团,小肉团年岁尚小,鼓着两团腮帮肉,又哭又叫。 “师姐救我呜呜呜……师姐救救我,我不想死呜呜呜……师姐,师姐!”
“放过他们,你放过他们,有什么冲着我来,为难他们做什么?想不起来那是我的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 他握剑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微微泛白。 “但是你记得师父师娘,记得师兄师弟,为何不记得我?凭什么不记得我?你从未把我放心上是不是?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心里气不过行不行?我就想杀他们泄愤!”
“你杀我,你杀我泄愤好不好?”
“姐姐,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把你所有在意的人都杀光了,你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你想不在意我都不行。”
“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人? “如果……如果我说出你的名字,你就放过他们好不好?”
“当然。” 他言笑晏晏,似乎很好商量的样子。 “不过姐姐不要故意拖延时间哦~我需要姐姐在指定的时间内说出我的名字,若是超过了时间,他们也得死。唔……就五个数以内好了,五、四、三……”
“什么?” 他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名字尚未说出他却已数完。
“哎呀呀,姐姐晚了一步呢~那么……” 手中的长剑寒光一闪,鲜血四溅,地面皎白的圆石染成猩红一片。
“不要——!” 声嘶力竭的呼喊,肝肠寸断。
他真的……把师弟杀了…… 狠厉的一剑,那么多血……
他将小胖子软倒的尸身丢开,又从人堆里重新拽出一个小少年,“好了,我们换下一个,再给姐姐一次机会。五、四、三……”
“白柒?” 她神色有些茫然。 还未从上一次师弟离世的悲痛的回过神来,他却已经开始了下一次杀戮。
胡乱说出个名字。 然而这个名字却让他暴怒,长剑一动,另一个师弟也祭了剑。 “是什么野男人?竟然让姐姐记得这么清楚?”
“呵呵呵……” 她忽然笑了,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师弟们。 说慢了要杀,说错了要杀,要是她再说错名字,下一个师弟也必死无疑。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她为何要忘记他的名字? 说到底,也全是他的错,他为何要如此极端偏执?
转头看向叶思和,他坐在栏杆上,嗑着瓜子,似乎极爱这热闹。 仿佛被杀的不是曾与他同门的师弟……
他感受到阿松的目光,转头看向她,“我就说他和我是一样的人吧。”
“……!” 这话,就如星星之火忽然燎了整个灵台。 她转头看向伶人,颤抖着说:“长映,你别闹了好不好?”
那人的剑,“哐当”掉了地。
他本想再找一个早死鬼。 然而姐姐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真真切切的告诉他。 她还记得他,她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他欣喜若狂,哭着扑向她,“姐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的,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姐姐明明是最疼爱我的,刚才的一切都是逗我玩的对不对?”
阿松看着扑进自己怀里哭得伤心的人。 内心产生一种嫌恶到恨不得将他杀死的冲动。
谁能想到呀…… 当初那个胆怯的娇软的少年,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依旧很美,只是美得与幼时完全不同,幼年是含蓄内敛的娇美,现在是锋芒毕露,凌冽刺目!他就像一柄利剑,狠狠的扎进她心里,扎得千疮百孔,扎得鲜血淋漓……
长映……长映? 很好,她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她会牢牢记住的。 这可恨的两个字,念出一次,就如同在口中咀嚼一次,将它们狠狠嚼碎!
地上倒着两具师弟们的尸体,浓稠的鲜血已经渗入土壤。 她觉得,自己当初要是没有救长映就好了,要是没有救他就好了。 如果不救他,师弟们就不会死掉了。 这个可恶的偏执的狠厉的坏小孩,要是死掉就好了,当初就让他死掉就好了……
长映欢喜的抱住她,一边哭一边亲吻她的眉眼,“姐姐,我最喜欢你了,你就是我的光,从你救我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唯一信赖唯一依靠的人,你可不准再丢下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当初丢下我的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多伤心呀……”
可是阿松的想法与他截然相反。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根本不会救他。 这个可恶的该死的孩子,就让他死掉好了,让他被变态活活的折磨死好了,她不会救他的,她绝对不会救他!
喉间忽然冒出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眼皮渐渐沉重,旁人焦急的呼喊也变得模糊不清……
第29章 囚禁
她醒来时,已不知几时。 日光很昏暗,似乎隔着很多层纱被筛进来。
身下铺着极厚的毛毯,躺在上面,陷进去半个身子。 她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想坐起身。 耳边传来叮铃哐当的铁链声。
她下意识向声源望了过去,只见自己瘦白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细细的金色链子,顺着那链子终于看清了屋内的形容。 链子的另一头固定在栏杆上,无数的栏杆,不知用何等材料制成,金碧辉煌,隔绝出两个世界。 里面囚禁她的牢笼,只是被造成了雀笼的模样,试图将一只翱翔于天地的鸿鹄困成一只知足常乐的金丝雀。
看着这个地方,看着这条链子,她觉得有些讽刺。 现在关于长映的所有事,她都一点一滴记了起来。
记得当初救他的时候,他就被铁链栓在一个小房间里,那样的可怜,那样的无助。 然而现在身份完全置换,她成了被栓住的那一个,而施暴者就是当初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孩。
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的吗? 呵呵,真是太可笑了。
栏杆外面站着两个侍女,都垂着头闭着眼,不知是否睡着了。 阿松醒后,她们也睁开眼。 古井无波的望向她,似乎对于她的反应早已预知。
“姑娘醒了,是饿了?乏了?还是想洗漱?想更衣?”
阿松没有理会她们,动手扯了扯脚上的金链子,发现它异常坚固。 而自己体内的药性没有散去,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怎么扯都扯不断。
“姑娘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是玄铁镀金,就算姑娘武功还在,也弄不断它。” 外面的侍女善意提醒。 说是善意,其实更像是嘲讽。
阿松也放弃了与这链子的斗争,说道:“我要洗漱更衣,应该不是在这儿吧。”
“自然。” 侍女们打开牢笼与金链,将她扶了出来。
沐浴与更衣是在另外的房间,在去那边的路上,阿松试图挣脱她们,但结果自然是徒劳。 莫说她现在失了力气,就算力气尚在,也至多与她们打个平手。 这两个侍女,武功都不低。也难怪敢放心的打开她的金链,因为她根本就逃跑不了。
沐浴完又被带了回来。 重新关进雀笼中,锁上金链。
晚间,侍女为她奉上饭菜。 但她根本没有胃口,就任由它们摆在地上凉透。
也不知其他的师弟怎么样了? 还有师父师娘……师父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尽早处理,毒素侵入经脉就回天乏力了。
天色越来越暗,屋内亮起了烛火,将这金笼映得熠熠生辉。 她躺在厚实柔软的毯子上,盯着屋顶发呆。 此时的她,真的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无所事事的金丝雀,沐浴更衣完,等待着主人临幸。
忽然门响,有人踏了进来。 两位侍女齐声道了句:“大人。”
阿松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
“下去吧。”
“是。” 脚步声渐远,门被重新带上。 空旷的房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钥匙打开了围栏,他缓步走了过来。 靴底摩擦着绒毛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随着声音的逼近,压迫感也越来越重,这让她很不舒服。 努力想忽略这声音,却适得其反……
不消片刻,他已经到了身边,“姐姐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不会觉得饿吗?”
阿松没有理他。
雪白的指伸到她的脸侧,将粘在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拂开,“我知道姐姐生我的气,但是姐姐不要苛待自己呀,不然饿出病来我会心疼的。而且……姐姐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剩下的师弟吧,你若病了,先死的必然是他们。”
这个时候,她才抬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想做什么都冲着我来就行,何苦为难他们?”
“姐姐哪有错?错的是我罢了,是我锱铢必较,是我胡搅蛮缠。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倒霉遇上我呢?” 他对于自己倒有自知之明,可虽明了,言语之间却无悔改之意。
阿松勉力撑起自己的身子,慢慢靠近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了他们好不好?”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淡红的唇,神色稍动,“姐姐是在勾引我吗?” 柔黑的长发倾落下来,拂过她的脸颊,惹来一片酥痒。 手揽过她的腰,稍稍用力,将两人间隙彻底缩小。 娇艳的红唇靠近她的耳畔,暧昧的话伴随着幽冷香气吐出,“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
她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随便你吧……” 随便吧,都可以,有什么关系呢? 目前师父师娘师弟们最重要,她自己又算什么呢?
温热的唇落在脖颈处,温柔的亲了亲。 他说:“我若是现在真对姐姐做了什么,姐姐会更恨我吧。”
“你在乎吗?”
他躺下,将她抱进怀里,“当然是在乎的。”
“若真在乎,怎会伤我亲友?”
“姐姐,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到别人好不好?我知道他们对你很重要,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生气。你越提他们,我就越生气,真怕哪一天我控制不住,把他们都杀了。”
他半开玩笑的说出这样的话,她却有些胆战心惊,“好,以后不提了。”
“这才对嘛,姐姐果然最好了。姐姐放心,我以后会放了他们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段时间,姐姐且陪着我及时行乐吧。” 他的鞋袜,不知何时全被蹬掉了,光洁的小腿搁在她的腿上。胸膛也贴在她的背部,温热的鼻息往她衣领处钻,“姐姐沐浴过了吗?身上好香呀~”
“你……” 这种肆意的亲近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如果力气还在的话,她绝对会先打了再说。
“怎么了?姐姐很反感这样的亲近吗?可刚才姐姐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才过一会儿就出尔反尔了?”
听到这话,她攥紧的拳慢慢松开,“可你的话也表达了现在不会对我做什么……”
“姐姐可别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不会真做什么,但是拥抱亲吻之类,总不该拘着我吧。”
“……” 这种话,应当是泼皮无赖才能说的出口吧。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但对方却睡得极沉。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放开,手脚并用,将她牢牢锁住。
第30章 解乏
他似乎很忙,每日天不亮离开,及晚才会回来。
大概是怕她困在这金笼中无聊,每次过来都会带很多书籍话本。 但是阿松不喜欢这些,她喜欢的是亲历名山大川,而不是欣赏迂腐书生凭借臆测杜撰出来的高山流水。
他或许是知道她性情的,又或许不知道。 总爱拿着书,浅笑盈盈的问她:“这本是琢玉斋新出的话本,在闺中小姐们那里都传遍了,姐姐喜欢吗?”
到这个时候,她总是懒得搭理他。 他都说了,是闺中小姐们喜欢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粗俗的习武之人,又不是娇娇小姐,当然不会喜欢。
“那我们换一本吧……”看她神情也能揣度出心思一两分,便丢开手头的书,重新找了本过来,“那么这本呢?这本怎么样?里面描写了很多塞外的风景,姐姐也去过塞外,看着它们,会不会有点亲切感?”
他现在拿的那本阿松看过。 里面所写的与她所见的,差异甚大。 估计也是个没见过塞外单凭想象来瞎写的。
“唉……这里面写的好多东西都好新奇,我连见都没见过。真羡慕姐姐,去过塞北,下过江南,所以看到这些都不觉得稀罕了。要是当初我也跟姐姐去了塞北就好了……可惜呀,姐姐不想我跟着,就把我丢下了。” 说来说去,他内心一直在意埋怨着她当初的不告而别。
“姐姐还记得这本书吗?当初你就是用它来教我识字……如今,我也算不负期望吧,不仅认了很多字,还依靠才学入朝为官,姐姐是不是该感到高兴呀?”
听到这,便有些想笑。 当初确实想着他能读文解字,必于天下大放异彩。 可没料到多年后他权势滔天,各种龌龊手段尽数用来对付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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