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安不了心,明溪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两日正在寻马车要离开扬州。
她给陆斐写了一封信道谢,感念他这几日的照顾,也交代了要走,算作告别。院里的东西她什么都没动,就连陆斐的那幅字,她也留在了书案上,小心地收了起来。
来时便没有什么,走的时候更是什么也没带,只有几身换洗衣物。她只教习秦念惜不到月余,银钱不多,秦夫人还着人多添置了些,虽然不多,也够她离开扬州。
以后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她精通诗书字画,又会刺绣,总有办法活下去。只盼沈玦念着她曾经的恩情,不再阻拦她。
都察院的人做事最为小心,哪怕是一直看着她,也不会让她发觉。
她来扬州多日,初时养病,后来沈玦来了,她一直没能出来看看,将要离开了,才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江南多水,石桥雅致。一道河水银练似地穿过扬州城,日光下波光粼粼,很是赏心悦目。
“听姑娘口音不是扬州人?”车夫看着一脸憨厚,一边赶车一边和明溪说话,明溪对人没有防备心,听他问便回道:“我是来扬州探亲的。”
“得嘞,姑娘坐好了。”车夫接了一句,扬鞭赶马。才下了桥,马车便倏然停住,明溪一惊,撩起车帘便看到车夫连滚带爬下马车,跑向一旁,被都察院的人按个正着。正前方,沈玦一身墨色云纹锦服坐在马上,凤眸里全是杀意,看到明溪,神色缓和,他翻身下马,迈步走过来。
明溪气得浑身颤抖,掀开车帘下马车,对沈玦道:“沈大人莫非要做忘恩负义之人?”
她从不挟恩图报,今日却万分希望沈玦念着当年之事放她离开。
沈玦少见地笑了,看着春风和熙,连声音都是温润的:“你要走,和陆斐道别却不和我道别,当真不念半分夫妻情分吗?”
夫妻情分,明溪想到大婚次日去敬茶,他牵着她的手牵了一路,心里一软,也不若方才那么凶:“你拦在这里,只为了这个道别吗?”
街上人来人往,沈玦是带着人过来的,此刻已经引了旁人视线。他回道:“此处说话不便,你随我过去用了饭,我就让你走。”
明溪凝眉,一顿饭的功夫那么久,道别而已,哪里用得了这么长时辰。
“只一顿饭。”沈玦垂眸看她,声音更温和了些:“不会耽搁太久。”
他们曾一起用过很多次饭,明溪心想,这次也便罢了。
沈玦在酒楼定了雅阁,明溪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浅淡若花香,他们才进去,小二便张罗着上菜。
松鼠鳜鱼、碧螺虾仁一道比一道精致,只是明溪是用过饭出来的,并无胃口,她不会喝酒,只随手倒了一盏茶。
沈玦一直看着她,目光深邃且温和,许久才开口:“你当真执意要走?”
他那双眼睛原就好看,平时冷冷地看人时寒潭一般冷冰冰的,可他凝视一人时,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明溪回避他的目光,说道:“我曾感念你的恩德。是我父亲求荣,才将我送出来。你虽是他们要讨好的人,却不是主使。我到府里,你对我很好,也不曾欺负我。”
沈玦听她说着,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起,他后来欺负她了。
“你念着恩情,可以对林之瑶好,当日留下我,不也是因为我眼尾的痣吗?没有人喜爱一人会看囚犯一样看着她,我不是那个人,你我今日一别,山高水长,日后定会遇到对的人。”明溪说到这里,抬眸去看沈玦,对上他的眼睛她心里一凛。
“遇到对的人。”沈玦将明溪的话重述一遍,冷笑:“你想遇到对的人?你可知道今日你寻的那个车夫,是个人牙子。接你的前一日,他才转手卖了一位姑娘。”
明溪惊愕,刚要起身便觉得头脑昏沉,沈玦垂眼看她,凤眸依旧温润:“我邀你上楼你便上楼,吃过的亏也不长记性。你这般不设防,这样如何去遇到对的人?”
明溪是自小没怎么出过府的小姐,没得到嫡小姐的娇养,也没寻常姑娘家的警醒,偏还生得貌美,这样的人,出不了扬州城就能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明溪的意识越来越朦胧,她想不明白,沈玦若要留她何必这么麻烦,她醒了以后肯定还是要走,多此一举何必呢?
她没精力再想,困意也越来越重,陷入黑甜之前,她看到沈玦走到案桌旁,掐灭了上面燃着的香。
“明溪,回家了。”
第44章 嫁给你时我必定很欢喜……
恍若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亦喜亦悲,用尽了精力,醒来只觉疲累。
明溪睁眼的时候,入眼是浅碧色的罗帐, 鼻间是清甜的梨花香, 暮春的日光落在室内, 静谧又祥和。
她怔神片刻, 倏然坐起来,脑海里一片空荡荡, 什么都记不得,就连儿时的记忆也都模糊了许多,可如今她在哪儿?这里不是她和阿娘那个简陋的厢房。
她身上也只穿着寝衣, 散开的青丝落在身前,她身子微微一僵,侧头看向一旁。
红木桌旁坐了一个男人,五官宛若工笔画精心造就,俊美无俦。此刻身着墨色窄袖锦衣,右手捧着一卷书册,似是在看书。
他存在感太强, 以至于明溪才坐起身便转头看过来。她起身的动静大,她看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在看她, 他凤眸微敛, 薄唇轻抿, 看着高贵又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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