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缙云回答,“绿绡,我昨日听她谤议主子,说主子不该把男人带进院子。”其实她觉得绿绡说的有道理,奈何缙云脑子又一根筋,只觉薛英身为这栋宅子里的主人,带谁回来还用一个侍女多嘴。
【你和她吵起来了】深知缙云的脾气,薛英笑着比出手语,而且还是没吵过才来告状。
说到底还是两个小孩子。不气只觉得好笑,薛英对院子里仆人的争执不是很放在心上,除非有必要不然她这个当主子的不会出面干涉。
被猜出来的缙云低下头认错,“是奴婢不对,不应该和绿绡吵架,我感觉她人挺好的,就是说话不好听。”下意识的开始为绿绡开脱,她虽然希望绿绡得到教训,但告小状这件事确实不仁义。
【私下我会提点她】看到薛英的回应缙云高兴同时又担忧,她还想再为绿绡说两句话,就被薛英的下一个手势打断。
【不会太难为她】“谢谢主子。”缙云见状不敢多言,行了礼出去。
等缙云离开薛英一个人推开窗户,她的住处在二层,前方一览无余能直接看到不远处的瑟叶城。
巍峨的瑟叶城在白茫茫的雪色中也小的像个黑点,它落在冰雪大地上,如墨从狼毫滴落,是万千文人愁绪心思的顿笔,不知要晕开什么样的诗词故事,谱写如何的历史传奇。
薛英看着瑟叶城忍不住再次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平。
千百年间曾有十几个王朝曾经定都于永平,如今时光流转它再次成为宁国的京城。
程家也在永平。薛英漫无目的想,若那场皇家内战的赢家不是向辉,现在程家依旧是宁国数一数二的名门新贵。
乱世将结之时总多能臣,程家在薛英那一代成为宁国除五大世家外最为显赫的家族,她的两个伯父是宁国开国皇帝手下的武将,为宁国开疆扩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薛英的父亲虽不亲自上场指兵杀敌,却有三寸不烂之舌,文采赫赫极富谋略,年少时便孤身入敌城,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到薛英九岁,她的堂姐,程家的嫡长女嫁与太子成为太子妃。
可惜烈火烹油锦上着花都是一时,三年前先帝去世,太子登基不到三个月,向辉被刺杀,以此为由向永平发兵。
向辉和太子一母同胞,他们的母亲都是宁国第一任皇后明满月,据说这位明皇后在幼年时曾感叹恨不能为男子,建功绩,合天下,开太平。
如此奇女子生下的孩子定不会是俗人俗物。
然而太子与向辉之间的争斗结束的很快,快到永平被围的消息刚传到远在边关的薛英耳中,向辉就已经被属下迎进皇宫登基称帝。
程家拒不降新皇,试图谋反结果失败,全族男子无一例外全部被杀,刚成为皇后的程家嫡长女被废囚禁。
从此显赫一时的程家树倒猢狲散。
薛英越想过去越感到世事无常,叹着气她关上窗户把寒冷隔绝在外,走到前厅拉响铃铛,很快一位穿白衣侍女进来。
【叫厨子在暖阁备些好菜】【今晚请贵客来吃】“主子,下雪路不好走,菜还没送过来。”她说话时眼神左右飘忽,显然心里有鬼。
挑挑眉薛英又拉了两下铃铛,几个侍女进来,她们全都是在薛英房里贴身伺候的。
【把账本拿过来】侍女们对视两眼心中明了,其中一个行礼后没多说主动去后面的书架拿账本。
【我记得三日前就让你去城里买菜】【那时候可没下雪】薛英也不用看账本直接说道,她记忆力极好,虽然不能说过目不忘,但每日做些了什么,过手了什么东西全部都能记得。
被问到的白衣侍女口不择言的狡辩,“没有三日,是前天。”
摇摇头薛英用做出手势,【我给过你机会】【自己念】薛英伸手点了点被其他侍女捧过来的账本,让白衣侍女过来看。
不敢拒绝白衣侍女颤抖的翻到三天前的那页,第一行就写着支二十两银锭去瑟叶城购买果子青菜。
白衣侍女抖若筛糠直接跪倒在地,“主子,钱我会还上,再给我几日。”
笑了笑薛英扶起来来她,在她眼前比出。
【那今晚客人吃什么】薛英根本不在乎被仆人多拿点银子做折扣,但全部贪了就有些过分了,偏偏这个白衣侍女又聪明,每次都能平账,让薛英找不到借口教训她。
今天终于等来机会。
【银子去哪了】接过其他侍女递来的茶薛英捧着暖手,她满脸写着,你只要说清楚我就不罚你这句话。
“银子被奴婢……拿去放贷了。”白衣侍女咬咬牙还是坦言,“明日就能收回来。”原本想着明日雪停了去瑟叶城拿然后买菜,哪曾想突然来了个贵客,白衣侍女此时此刻恨死了向辉。
【今天去要回来】薛英放下茶杯对她下命令。
【你还能留下】看到薛英的手势,白衣侍女喘着粗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个天气里薛英如果要赶她走,那她很有可能会死在外面的大雪里。
“谢主子恩典,奴婢这就去把钱要回来。”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对一时冲动后悔的要命。
【去吧】
面上和善薛英比完再次端起茶杯看白衣侍女连滚带爬的出去要账,她抬头看见的自己的其他侍女,摇摇头没多说话。
等在屋子里暖了会薛英感觉茶凉了才再次比出手势。
【绿绡是不是她管】“是,前几日绿绡多嘴,刚被她教训过。”离最近的侍女小声回答,她和刚刚那个白衣侍女的关系不错,便想为她说几句好话。
【让她好好管仆人】【不用来屋里伺候】薛英用了个的借口把人赶出内房,并且明升暗降,那个白衣侍女管人确有两手,不然薛英不会留下她。
离最近的侍女看到薛英真的没有计较心里更加感激,连忙承诺会对白衣侍女说。
了解一桩心事薛英再次关心起晚饭,在买菜也来不及了。
【厨房还有什么】侍女们面面相觑,她们没有人和厨房打交道。
直到有人站出来说,“主子,奴婢去问问,我记得应该还有些现宰的羊肉。”
【等会】
薛英用手势叫住她,【告诉厨房刚刚的事】要去问的侍女愣住过了几秒才明白薛英的用意,白衣侍女能贪菜钱的事厨房肯定参与了,薛英让她告诉厨房是杀鸡儆猴,她知道只是她不想再计较,往他们好自为之。
“奴婢明白了。”
实在不行就吃羊肉火锅吧。薛英腹诽,反正向辉爱吃肉。
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讨好向辉,并且不能让他怀疑我的身份。薛英重新整理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对未来的期待突然涌上心头,彻底冲淡因在遇向辉而产生的愁苦。
薛英感到心中有一团火在燃,她知道回宁国是一场赌局,输了会落入万丈深渊,可她仍然选择押上一切,毕竟她筹谋策划三年为的就是为了今朝。
她要回到永平,找到自己的姐姐被向辉藏在皇宫何处。
第3章 来客
到吃晚饭时薛英请向辉移步前厅暖阁。
这次向辉换上一身努金部的衣服,马靴和皮草衬的他越发英俊神武,在加上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使得周围不少侍女都在偷偷打量他。
要不是碍于薛英这个主子在,这些侍女十有八九会看到更放肆。
“主子说,还忘问公子名字。”负责为向辉翻译手语意思的侍女脸上有着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在害羞。
“明辉,是我初见时忘告诉薛英小姐了。”向辉没有用本名。
在北昌兴许很多人不知宁国皇帝是何模样,但向辉这个名字早响誉辽阔草原。
几个月前向辉亲率领铁蹄踏平北昌南境十部,据他下属所说在如今的北昌向辉二字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薛英马上想到向辉的生母明皇后,没多做纠缠只挥挥手让仆人上菜。
盛着炭的小炉被端上桌,紧随其后的是盛有羊汤的铜锅,奶白色的汤里有萝卜在翻滚。
仆人切好洗净的白菜和山药,还有些类似于年糕的吃食。
【餐食简陋还望担待】薛英也想好好招待宁国皇帝,奈何北昌本就寒冷,到冬季能吃到的鲜菜只有白菜,饶是她自己,想在冬季吃一口其他的新鲜菜都难。
“已很好了。”向辉真心说道。
向辉一向与将士同吃同住,平时忙起来更是废寝忘食,几个月来,还从未有时间吃顿热腾瑞的火锅。
盛了一碗羊汤,温热带着些许膻味的汤引得向辉食指大动。
努金部的羊和其他部不同,肉极其的嫩,因此每逢集市开放,宁国都有多商人来瑟叶城买羊,久而久之一些商人不愿奔波,就在瑟叶城定居做起来羊肉中介的贸易。
“好喝。”向辉喝完不客气的又盛了一碗,这次里面多了好几块羊肉。
薛英倒是先吃起来萝卜,这萝卜是和羊肉一起煮的,软而不烂,轻轻一咬汁水就会流出来,既有萝卜的清新又有羊肉的鲜味,直叫人只想吃萝卜不想吃肉。
萝卜才好吃。薛英在心里一边反驳一边想,向辉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只想吃肉不想吃菜。
于是薛英毫不犹豫亲自往锅里下年糕和白菜山药。
【一会就好了】薛英放下筷子故意打出手语。
她的表情甚是无辜似乎真不知对面坐着的人不爱吃菜一样。
“承蒙薛英小姐的好意,我不急。”这一锅菜鬼才想吃,即使在北昌鲜菜才是稀罕物,但向辉满心只有羊肉。
罢了能吃就行。他暗中安慰自己,大不了回宫宰几头羊炖汤喝,只有肉没有菜的那种。
谁料仆人端来几盘片的极薄的羊肉还有一碗芝麻酱。
【这是炖羊肉剩下的】是薛英吩咐厨房把几块好肉留下,等饭局中间端上来涮,吃个新鲜。
向辉眼前一亮,这肉颜色鲜红,一看就是好肉。
锅开了仆人过来把肉下锅,羊肉片的极薄只用几秒就熟了。
夹起肉片在麻酱滚一圈,肉的温度也降下来不那么烫,这时候入嘴刚好。
向辉尝到羊肉的甜味和麻酱的咸,再喝一口羊汤,所有的味道融合在嘴里慢慢化开。
薛英看着他吃,心中竟有几分满足,她认为这或许算是个好的开场。
自从九岁薛英与向辉分开,两人已有十年不见,如今他们之间隔着亲族血仇,权势名利,却还能装作平常人坐在桌前吃上一顿热闹的火锅。
真是荒唐啊。薛英先到这里低垂下眼眸,不愿再看向辉。
“薛英小姐是在关内待过吗?怎么知道沾麻酱这种吃饭?”放下筷子吃饱了的向辉看似是好奇的提问。
向辉对薛英身份多有疑问,她给他感觉有几分熟悉。
但是薛英做法,在向辉看来与自己的故人完全不同。
比如向辉认为若是那个女孩若是恨自己,一定会痛快的方法报复回去,不会虚与委蛇和自己一起吃火锅。
与此同时向辉注意过薛英手上的金镯,那上面有图腾印记,这在努金只有最受器重的贵女才能戴。
可若是薛英真是掌握权势的努金部贵女,那她为何会在瑟叶城郊外,而不是在努金部的王都金帐?
薛英听出向辉的试探,她立刻比出手语。
【没有】
【我是在觑城学到这种吃法】【三年前觑城发生战乱】【我才回到北昌】伺候在边上的侍女全部如实转述。
“薛英小姐的母亲不是努金部的人?”向辉故作惊讶的反问。
【不是】
薛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北昌各部很看重血统,尤其是贵族,只要有父母有一方不是北昌人,那么十有八九是不被所在的部族承认。
向辉心中明了,不再追问,在加上觑城的出现勾起了某些陈年往事,让向辉分心。
三年前向辉去觑城迎程家二小姐,怎想中间出了差错,她的舅舅薛远道早一步将人放走了。
那个向辉唯一想娶的女孩消失在暴雪夜,所有人说她死了,唯有向辉不信。
门外传来嘚嘚的声将向辉的思绪拉回,他看见对面的薛英露出意外的表情。
不一会仆人进来向薛英禀告。
“主子,首领来了。”
向辉眉心一跳,不等他细想,门哐的一声从外面被拉开,一股夹杂着风雪味道的寒气扑面而来。
来人真是努金部的首领,薛英的兄长,哈努尔.努金。
哈努尔的视线极快的在屋内转一圈,如在确认着什么,待看到向辉完好无损的坐在椅子上,他才稍微放心。
“都出去。”哈努尔的话说完屋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令向辉意外的是仆人并没有听哈努尔话,他们面面相觑,都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直到薛英比出手势,仆人才快速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提着铜锅铜炉鱼贯而出。
有意思。向辉暗想,这一屋子人不听首领的话,要看到薛英的手势才敢行动,这表明在这一方宅院里薛英才是真正的主人,哪怕王命在她面前也要退一步。
是哈努尔给她的权力?还是她训仆有方?
“英娘你也出去。”即使生气薛英擅自行动,哈努尔对她说话时仍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
薛英瞧了向辉一眼,对他比出一段有三个手势的手语。
向辉看不懂却也没问。
等只剩下向辉和哈努尔二人,哈努尔径直向下一跪。
“努金部首领,哈努尔.努金参见皇帝陛下。”
“不用客气,如今是孤承了努金部的情。”向辉赶紧去扶哈努尔。
俩人又寒暄几句便向客厅更内走去,那里有一间小的会客厅。
落座后,向辉主动的开口道:“久闻努金首领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哈努尔大马金刀的坐着,气场上不仅不输给向辉,甚至还更盛几分,但他知道目前形势并不在自己。
“陛下过誉了。”哈努尔态度上不卑不亢,“我听闻舍妹在从瑟叶城回来的路上救了一位身着铁甲的宁国将士,怕她招待不周,就赶了过来,没想到竟然见到了陛下。”
“首领对妹妹可真是关爱有加啊。”向辉感叹似的说,“孤也没想到会被努金部的贵女所救。”
哈努尔听到向辉的话,突然开始叹气,“英娘她还不算是努金部的贵女,当年父亲虽给她打了金镯,却没将她的名字刻上族籍。”
“因为这件事她无法回金帐,身为兄长我很愧疚。”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我想在族里寻门亲事,好让她能名正言顺的回来,我只剩下英娘这一个妹妹,实在是不想让她以后再漂泊在外。”
向辉被说的愣住了,一时间竟摸不透哈努尔此话何意。
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不要动他妹妹?哈努尔是把宁国皇帝当成什么了?而且你一口一个英娘叫的倒是亲密,你们虽然是兄妹但也该避嫌……这么想向辉有点恼,不耐烦的回了句,“这是你努金部的私事,与孤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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