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紧紧攥着顾焱的手,生怕他多走两步,瞧见桌上那件半成品。她背靠着顾焱,另一只手贴在门窗上,明知该将阿念打发回去,却十分心不在焉。
虽看不到顾焱,但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犹如实质,可冉秋偏偏此时又要应对阿念,说不得什么,一时间又羞又恼。
阿念似乎是在外面查看了一番,片刻后道,“想来是我听错了。夜深了,姑娘早些休息,离着成亲的日子还有好些天呢,那嫁衣明日继续绣也不迟的。”
若不是觉得这动作太过别扭,冉秋真想将整张脸捂起来,莫叫人看见。
“就要睡了,你也回屋去吧。”
她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句,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冉秋才松下一口气,一抬头,正瞧见顾焱正向窗边的桌子看去,心中突跳,猛然拉扯了一下对方的胳膊。
顾焱刚诧异回头,冉秋便一把将他朝外面推去,佯怒道,“还不快回去。”
顾焱本任由她推,听到这一句,反而反手一扣,握起冉秋的手,将她拉过,直走到桌前。
冉秋只觉得那几朵绣花比白日里又丑了几分。
待顾焱看清了桌上那嫁衣的全貌,他嘴角擒了一丝隐隐的笑,“你急着赶我走,是为了这个?”
该是叫人给看见了,冉秋掩不过去,只好点了点头,也没脸去瞧顾焱。
顾焱端详了一番,从腰间解下一物,略与那嫁衣比对了,慢道,“精细有余,灵气不足。”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冉秋几年前赠与他的荷包,针法比如今更粗糙,那头小狼绣得龇牙咧嘴,两耳也是一大一小,看起来十分滑稽。
冉秋几乎要将这事忘却了,如今看到,就像是被人翻出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来,顿时更添窘迫。
“我...”
她脑子一乱,索性便将心中所想直言说出,“我本不擅长这些,并非轻怠你我之事。”
顾焱见状,眉眼舒展稍许,“我想娶的是你这个人,与衣服何干?”
他觉得无关,冉秋却不能做此想,她心中本有郁苦,如今听顾焱这么说,并没有放宽心,反倒看他坦坦荡荡,自己更觉不安。
冉秋的手指不觉捏住了桌角,“阿焱,在京中时,无人教导我这些,我便由着自己怠慢了。如今在这奉河生活了几年,也认识了许多女儿家,知晓她们自学女红起,就会开始为自己准备嫁衣,就为着在成亲那日穿一次。我虽过去未准备,赶一赶,却总能赶出来的,我......”
冉秋闭上眼,吸了口气,颤声道,“我也想,我们二人与他们一样。”
是的,和那些相知相爱的璧人一样,而不是因着过去那些羁绊,让这桩婚事掺了其他杂质。
顾焱方才温和的眉眼散去了笑意,他向来冷静自持的面容有些愣住,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凑近些许,低声问,“我们与他们,又有何不同?”
也许是内心深处本就不安,也许是今日听了阿念的话,对离开兄长,奔赴另一道门怀有忐忑,冉秋心中存留已久,本该尘封起来,为她另一番生活铺路的心思,都在此刻争相冲撞出来。
她站在顾焱面前,仿若被审视着,烛光照在顾焱的身上,他站在明处,而她躲在暗处。
“阿焱......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着。”
冉秋低着头,讷涩开口,“我救你那一命,你早已还清了。若要细算,实则是我欠了你许多,当年你带我离京时,我很依赖你,甚至想,如果以后都这样,永远也不分开便好了,可这般想法太过卑劣自私,我不想做那得了甜便死缠之人。”
“我自小衣食无忧,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阿焱,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过我。即便一路狼狈,可我知道,我就是可以依赖着你,怯弱无能也好,挟恩图报也好,阿焱你,永远不会对我说不。”
冉秋眼眶微红,没敢抬头去看顾焱,仿若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这么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一一剖露出来。
“我确实贪图了,自私地想要永远占据这些,可若因这些羁绊便将你我二人绑在一起,对你并不公平。我想断了这些念想,这几年,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与你不过是有缘相识,缘尽了,便要各走各的路。可这么久了,我没有一日能坦荡地告诉自己,我可以放下。”
冉秋的头更低了,每一句话出来,都像是在她肩上压下了更多的罪孽,“阿焱,我或许是喜欢上了你,或许,只是我太过自私,短暂地抓住点什么,便不肯放手。你说要娶我,我很开心,即便我今日对你说了这些,也不希望你改变主意,我仍期盼,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我,愿意与怀着这样心思的我在一起。”
她如今完完全全将自己袒露在他面前了,冉秋如释重负,又心中惶惶,她在静默中等着对方的审判,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自私地堵了一把。
阿焱,从来不会拒绝她。
“原来如此。”
良久,顾焱喟叹了一声,那一声仿佛拉的极长,尾音消逝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却像点在了冉秋心口上,更添几分忐忑。
顾焱轻道,“冉秋,你看着我。”
微凉的手指抬起冉秋的下巴,顾焱注视着她,目光灼灼,明明是幽深清冷的眸子,却透着盈盈暖意。
“你所说的每句话,皆是我心中所想,是我得饮甘露,是我不愿放手。若你认为这些心思是卑劣的,我比你更加卑劣。”
顾焱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明明还是那样难以沾染喜笑的素冷面孔,冉秋的手却被他心口的跳动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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