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的看着她,漂亮的眸子像盛满冰凉的碎月,带着破碎的锋芒。
许言狠下心离开,道:“公子,保重。”
姜秋白没有回去,反倒是继续往前走。
路上偶尔几个过路人走过时忍不住侧目看他,猜想又是谁家公子想不开出来体验生活了。
他没有武功,感觉不到许言是不是离开了,他只是在赌,赌她不会丢下他不管。
可是他走了好久好久,从锦城的城门外一路往前走,人渐渐多了些,因为再往前会到离锦城最近的一处驿站。
许多赶路人,走访亲戚的,或者是江湖中人都会在驿站周转。
往往在驿站周围有一些店家,专门设置一些马匹,驴车之类用来出卖赚钱。
有店有人,也有些吃食住宿之处,离城门约有十几里路,一般是赶路慢的有钱人才会在驿站边的客栈休息。
一路走到暮色渐浓,天色渐渐昏暗,姜秋白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他只觉得腿又痛又麻,整个人又累又饿。
天色暗了,山林里有豺狼,又在城外无人护卫,之前和他一同行路的人早走到驿站了,偏他一人还在泥路上艰难的走着。
路边是杂七杂八说不出名字的野草,里头藏着各式各样的小虫,发出独特又嘈杂的怪叫。
道路尽头的夕阳显得很大,正在慢慢沉没到地平线下,漫无边际的野草和无休止的黄土路。
姜秋白感觉自己有些绝望,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信,过分相信自己,也过分相信许言。
太任性了,太傻了!
他摇了摇头,感觉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可他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将会面临更糟糕的险境。
可惜,事情并没有变得更好。
忽然,在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个醉醺醺提着酒壶的女子,看起来五大三粗,看不清容貌,只感觉分外健硕,身上穿着猎人的衣裳。
一看见姜秋白,猎人眼前一亮,好俊俏的小公子,虽然带着帷帽和面纱,但是腰细腿长,身上穿的是贵重的锦袍。
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猎户忽然心生歹念,又喝了酒,有几分恶向胆边生的味道,一开始想的是若是把小公子骗回家,日后入赘日子也滋润。
可那小公子一发现她,就转身往回跑,没跑几步路,便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膝盖上的血迹穿透衣袍,看起来充满美感。
猎户感觉到对方的厌恶,心想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定然看不上她这样的草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猎户提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姜秋白只觉得膝盖很疼,但是脚已经麻了,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用手趁着往后退。
他掌心娇嫩,被沙石刮擦流出鲜血,可已经顾不上了。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不该跟过来的。
谁能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他的眼角无意识的流出冰冷的泪水,一边往后缓慢的爬,可是猎户已经到了跟前。
那张带着酒气又粗矿的脸上带着欣喜和猥琐的笑意,像抑制本性失败的野兽,似乎随时都会露出獠牙把他拆之入腹。
猎户咧着一口黄牙,笑着朝他伸手,“小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第20章 落难
猎户的手僵硬的停住,她感觉自己的脖颈间被放置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黑布包裹的刀鞘微微下滑露出靠近手柄出的刀锋,而此刻这刀锋正横在她脖颈间。
猎户常年孤身一人住在山林里,对危险极为敏感,此刻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而这,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背部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一阵风吹过,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整个人凉的厉害,脑子也清醒了。
一道年轻又冰冷的女音在她耳后不远处响起,听起来无波无澜般平稳,却让猎户觉得危险至极。
“立刻,离开。”那道声音说。
猎户缓缓举起手,“好,好!我这就走,马上就走!”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人一眼,踉踉跄跄的连滚带爬般往前去,酒壶里的酒洒了一地。
地上姜秋白本来死死的闭着眼,恐惧让他在那双油腻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甚至无法面对。
因为他太清楚他将会面临什么,只要一眼,他就能清楚看见对方内心强烈炙热的…欲。望。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双手没有碰到他,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
他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许…许言?
她没走?
他一时间脑袋空白,只能呆滞的看着一身黑袍的女子缓缓走近,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那双修长的手上的每一个茧子都清晰可见,他却忽然不太明白,好像…看不太清。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他带着颤音道:“腿疼,起不来。”
她的手一顿,随后收了回去,吓得他心头一紧。
她…她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丢下他不管?如果被丢下的话…他该怎么办?
姜秋白想着,忍不住用手撑着地想要自己爬起来,颗粒大的泪珠吧唧一下滴在沙砾里。
却听见许言冷冷地说,“那只能唐突公子了,我背公子去前方驿站处吧。”
说罢,便上前蹲下,还拍了拍背示意对方趴上来。
感觉对方趴上来后,许言勾住对方纤细的腿弓,道:“揽住我的脖子,我运轻功带你过去。”
他伸手揽住对方修长的脖颈,有些颓丧的将头搁在她肩颈处。
瓮声瓮气地说:“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不会。”
“那你保证。”
“好,我保证不会。”
许言的声音很冷,耳边的风声呼啸,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天色渐渐昏暗的不像话。
“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姜秋白有些委屈地问。
“公子不该跟来。”她答非所问。
但他明白,他不该来,她便要让他退,知难而退。
他带着点哭腔,“阿言,我喜欢你,就想腻着你,这也不行吗?”
许言的声音随着冰凉的风,像尖刀般刺入他的耳朵,“公子不论因何缘由缠着我,你我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没有可能。”
他沉默了一下,倔强道:“我说有可能,就有可能。”
许言带着他在呼啸的风声里前行,她说:“公子心思,属下猜不透,也不想猜。”
“情爱一事,需得你情我愿,公子可明白?”
她言之凿凿,倒显得他像一个耽于情爱的痴心人。
可他不是,所以才不会被这些劝退。
“我的心思,阿言不必猜,明月全都会告诉你,阿言只需知晓,明月心中有你,明月喜欢你,这便够了。”
许言心中无奈,也不再答话。
不多时天色彻底暗了,二人也到了驿站处。
周遭亮着昏黄的灯光,也只是几座建筑群聚在一起,姜秋白受了伤,许言只得背着他进了客栈。
守夜的小二见人进来,便问:“二位可是住店?”
因着如今天色已经黑得彻底,早过了吃食的时间,客栈的一楼只有这么一位女子在守着。
许言点了点头,道:“住店,可还有上房?”
“这……咱们这只剩一间二等间,您看……”
“那便要这间吧,烦请店家送些吃食和热水上来。”
“好嘞,住店二两银子。”
许言从腰间掏出几块碎银放在前台上。
那女子收了银子,道:“您上三楼,右转最里面那间庚屋就是了,一会我便帮您把吃食和热水送上去。”
“多谢。”
说罢,许言边将人背了上去,自打进了这间客栈,身后的人就一直埋首在她颈间,像怕见人的小夫郎似的。
直到上了楼,走过昏暗的长廊,她推开屋子,将人放在冰凉的床褥上,只身去点燃桌上的油灯,那人才仿佛醒过来似的问她:“你……你今晚……”
她点燃了油灯,将剑放在桌上,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拆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了一瓶药。
是她惯用治外伤的金创药。
“公子睡便是,属下在此守着。”
……
半晌,他开口道:“要入秋了,夜里凉……”
“属下习武,不畏寒。”她简短地答道,随后端着茶壶起身,“属下下楼给公子讨杯热水。”
去一楼花钱买了红花油,她便提着壶往楼上走,正好热水也烧好了,小二帮她端上了楼。
不一会又上了几盘点心,付完钱,道过谢,小二便下了楼。
“公子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许言道。
见人不动,她又道:“此处不是锦城,吃食粗糙些,只得先委屈公子了。”
“明日,我便送公子回去……”
话音未落,便听见坐在床上的人瞪着一双美目看她,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回去。”
她叹口气,“公子,江湖不比上京锦城,今日你也看见了……”
“这江湖处处危险,何况公子身娇体贵,哪里受的起这般风霜?”
“公子早日回去,也好让姜府安心。”
小公子垂着头,闷闷不乐道:“你怎么还想着把我送回去……你不是说不会丢下我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许言哽住,又觉得这姜公子吃了这般苦头,弄得一身狼狈,怎么还不死心呢?
三座码头的魅力当真那样大?能让他命都不要了跟着她不放?
她叹口气,还未开口,便听见姜秋白说。
“我好痛。”
她一愣,条件反射般问道:“哪里痛?”
“到处都痛,浑身难受。”他仰着脸看她,眼睛被昏黄的烛光照的发亮。
“你真要这样送我回去吗?母亲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只怕更麻烦……“见她不语,他继续道:“如今锦城的人都知道我患病,我如今这番模样回去,叫她们怎么想?阿言,你能不能为我想想……““公子娇弱,如今又受伤,江湖路远,公子受不住的……”
“你有多了解我?又怎知我一定受不住?”他打断道,“许言,别小瞧我。”
她心中叫苦不迭,您可是位祖宗,她哪里敢啊?
“公子多虑,属下不敢。”
姜秋白气鼓鼓地瞪着她,许言将碟子递过去,道:“公子将就一下……”
话未说完,手中的碟子便被姜秋白伸手夺过,他伸手抓起洁白的桂花糕,那桂花糕上一下便沾上了细碎的沙土和血迹。
许言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拦,便见他将桂花糕狼吞虎咽般塞到嘴里,几块桂花糕将他的嘴巴塞的满满当当,碎屑沾在他嘴边。
不一会碟子便空了,许言有些呆滞道:“你……公子…别吃了…”
他一边嚼碎干巴的桂花糕,一边勾唇笑着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像盛了星河。
他那样看着她,好像在说,许言,你看啊,我吃的了苦的。
明明没有再开口求她,却让人心悸得厉害。
“你……”
“咳咳咳!”
许是桂花糕太干,他又吃得太急,姜秋白被呛到了。
姜秋白的眼角瞬间红了,眼里溢出了生理性泪水,吃太快了,他想。
他太着急了,不该这么着急的。
到底是大家公子,如此失态,他用那只漂亮又伤痕累累的手捂着嘴巴,微微偏头不去看许言。
许言见他这样慌忙给他端了茶水过来,姜秋白伸出左手去拿,慌乱的喝了几口,几缕液体从他唇边滑下,他又慌忙伸手去擦。
一番手忙脚乱,姜秋白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垂头伸手掩着嘴,他光鲜时都不得许言青睐,如今失态……
“你,你别看着我。”
“啊?”许言一愣,掏手帕的手愣住了,“哦,好。”
说着,她便转过身去。
屋内一阵沉默。
好一会,姜秋白脸难堪的红晕才褪去。
他听见许言说:“公子,还得早些处理伤口才是,不然一会水便凉了。”
姜秋白沉默一下,淡淡应了一声,“嗯。”
许言将茶壶放回了桌上,拿过脸盆和湿布,走过去时只觉得姜秋白周身低沉一片,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冷些。
她怕他如今情绪不稳,只得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公子…自己来?“他幽幽的抬起眼看她,一双眸子黑黝黝的,犹如潭水一般,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怎么?你嫌弃我?”
“……属下不敢。”
“呵呵,许言,你这也不敢,哪也不敢,那你究竟敢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他的言语那样轻和柔,却好像字字句句皆是嘲讽。
许言却不生气,只是沉默一会道:“属下一无是处,望公子高抬贵手,就当属下是个屁,放了吧。”
“呵!”他笑了,黑色眸子像淬毒的冰刀,带着危险和侵略感,他说:“若我偏不呢?”
第21章 守宫砂
许言沉默了,手中还拿着沾了水了毛巾,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能如何呢?
难不成还能杀了他?
可她已封剑了,如今还当了捕快,自然是不愿也不能干这种事。
姜秋白如今招惹她,到底也不过是图利,想要赢下与李雁的赌约。
而那李公子……大抵是想靠着她避开与世女的婚约。
她想着,似乎没有一个真心的,她无意为难他们,但也不愿委屈自己去顺他们的意。
该叫他们知难而退,自己放弃才是。
本来今日…她不该救下姜秋白的,可她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那下作的豺狼手里。
都怪那该死的猎户,如今这可怎么收场?
见许言一脸冷冰冰的发呆模样,姜秋白瞪着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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