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局势本就剑拔弩张,如此情形下都以为彼此要动手,一时间刀剑齐飞,血漫过了大理石铺就的殿堂缝隙。
果然不出谭远行所料,他的好哥哥一身君子之风,乱阵中不惜身护手下先走,他身手了得,还真无几人近得了他的身。
只可惜,他对自己的弟弟毫无提防,倒在谭远行刀下时,他脸上的表情何止惊愕。
“怎会是……你……”
谭远行懒得管他遗言如何,因为剩下的人,不能留活口。
不过有谭远行这个内奸,他们如何逃得出去?兰其罗早就派人去拦截了。
而为洗清自己的嫌疑,谭远行给了自己的一剑——堪堪擦过心脏,再多半寸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
被救醒后,谭远行爬到谭远望灵前伏地大哭,连谭松都不忍看,别过了脸,强行让人把伤重未愈的他架出了灵堂。
后来,谭远行跪在谭松面前,哭求让父亲给他一个机会。
他一定要为兄明志,报仇雪恨。
说这些话时谭远行慷慨激昂,可说实话,他心中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触,脑子里唯独闪过了谭远望死前那惊愕的表情。
谭远行便在心里暗道:没事的哥哥,你的牺牲,弟弟定不辜负。
而如今时过境迁,谭远行多年的谋划终于已是箭在弦上……
出门前,谭远行给自己随身的酒壶添满了酒,站在检阅台上的他仰脖猛灌了一口,随即把剩下的半壶子酒全数撒到了地上。
而台下,整齐划一的定北军寂然无声,只待凭他一声令下。
这些日子,军中都传遍了。
他奶奶的,他们在前头打仗,而后面那起子狗娘养的,居然还克扣他们的粮饷?
谭将军派人去讨说法,居然只换来几道安抚的旨意?
为免地方割据,这些戍守北境的军士绝大多数并非北境人,而是从其他地区征调来的,说实话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忱还不如对将军的忠诚,在这里吃沙子喝风就是为了那口粮饷,旨意算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谭将军去找宣旨的太监讨说法,竟还被那阉人当众训斥了一顿。
连将军都是说训就训,还会在乎他们底下这些大头兵的死活吗?
更让他们气愤的是,谭将军扣下京城来人后,竟意外从他们嘴里发现了一桩秘闻。
昔年老将军长子谭远望,竟是死在先帝的算计之下!
谭远望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可偏偏是这出众,引了先帝的忌惮,他不惜借北襄之手除掉了他。
这样的言论在军中传开之后,局势就连谭远行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想想也是,爷们在这里把脑袋栓裤腰带子上,给你们姓李的戍边关,转过头去,你居然有脸把我们卖给了北襄,那眼下他们在这里同北襄鏖战,又是图什么?
图这里风大,图你扣钱不发,还是图你冷不丁背后给咱来一刀?
正巧,天生异象的传闻也传到了军中。
军中盛传:“就说这狗娘养的要遭天谴呢!该!”
“给他们卖命还不如给谭将军卖命,人那么大官儿还天天跟我们一起吃大锅饭,朝中拨的银子从来不克扣不说,还自己倒往里贴。”
“对啊对啊,我上次去将军府复命,谭将军还分了我半边鹅翅膀啃。”
“去你的——不过说真的,咱兄弟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就是图功名吗?若是谭将军做了皇帝,我们岂不是……”
诸如此类危险的话语纷传,是以今日,谭远行检阅全军,道:“诸位同僚最近的想法,我老谭都是知道的。”
“这杯水酒,就当我们祭一祭这些年来死去的弟兄,也祭一祭我死去的长兄!”
说到这,谭远行眼眶微红,“兄弟们都知道,我老谭这条命,都是兄长拼死救下来的,我不愿,也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不能让害死他的人,还稳坐京中!”
“此去京城,我不图权位、不图富贵,只图一个说法。但此去注定凶险,诸位弟兄不少也是有妻有子的,所以,如果大家有不愿的,我老谭也决不勉强。”
“这里是我变卖家私换来的千两白银,若有退的,拿上遣散的银两,是走、还是继续守边关,我绝不阻拦。”
谭远行早在军中安排好了内应,他话音刚落,支持的声音就此起彼伏:“不!我们愿誓死跟随谭将军!”
“我们也要一个说法!”
“兄弟们,跟着谭将军搏上一搏,指不定就什么都有了!”
身处群体中的人,在这样的裹挟中很难真的有什么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个年月除了一些世袭的军户还读过些书,剩下的人本就大字不识几个,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随波逐流罢了。
被当大官、赚大钱的幻想蒙蔽了双眼,眼下他们倒真的越叫越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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