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云
作 者:天青捧雪
O(∩_∩)O~~
顾仪喜欢下棋,这盘局里有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要看他泥沼挣扎,还要他一身清骨不染尘世烟。
要看他走投无路,还要他一心正大不求终南径。
某一日,名为岑观言的棋子破局而出。
他历一路风霜刀剑,经半生颠簸流离,依旧澄净如故
“他是她亲手打磨的,最完美的云子。”
关于风雨交加的王朝中,殊途同归的两个人
注:云子,围棋子的一种,由玛瑙,琉璃,紫英石等制成
*又美又狠执政长公主X如切如磋寒门书生
注:①微权谋重革新,正剧向
②男主比女主弱,但和女主不一样
内容标签: 强强 爽爽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仪,岑观言 ┃ 配角:预收《把青春献给祖国》收一下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长公主说大臣太菜了,准备自己上
立意:为生民立命
第1章 坐隐
帘外的雨斜织成帘,从檐角滴下的一串串水珠,恰好落在瑞兽的口中。西风自大殿门口的金丝楠木牌匾前来,又从南珠织成的珠帘缝隙里穿过,最后被绣着十二红的重重帘幕阻隔在外。
此处在宫城中央,众殿环绕处,殿名“长乐”。长乐殿里住的自然是贵人,在某些人眼里,可是要比紫宸殿里的幼帝还贵上三分。
李修驻足在宫门前,望向巍巍宫城。明明才是初秋,红墙朱瓦已有肃杀之意。木叶萧瑟,唯有中央仍是层层叠叠的葱郁簇拥着琉璃顶,在细雨下折射出绮丽的光彩。
出门太急,李修甚至未记得带伞,只得在檐下躲着。听着雨落的声音,心里也平静不下来,忧心着见了那位该如何说话。
他想得有些出神,在宫女连唤了几声“李大人”后,才回过神来急匆匆穿过回廊,往长乐宫方向去。
“臣李修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颤颤巍巍地行了礼,才缓缓抬起头,将视线上移。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尾裙摆,红上缀着金蝶,因主人端坐着,褶皱显得有些凌乱。再往上,是腰间的螭龙苍璧,浅浮雕的纹饰若隐若现,虚实相生。他心下一惊,还是坚持着把头抬起。
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闯进他的视线:眉是一泓月,眸是冬日雪,雪肤花貌当如是。乌发上梳着螺髻,那发髻上斜插的银鎏金倒垂莲簪,花心攒的是颗硕大的合浦珠。
主位上的女子终于得见全貌,李修面对如此倾城国色,却大气也不敢出。
苍璧本为礼天所用,可偏偏在长公主腰间成了装饰的玉璧,再加上在僭越边缘却细究也不算违制的螭龙纹,他不敢深思。
“李大人寻本宫是为秋闱吗?这事本宫可管不了,自古科举之事礼部主管,若是本宫掺和,免不了又被参上几本。”顾仪悠悠地开口,打量着来访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李修李大人,惯来最是油滑,两边不沾。若不是秋闱的考官刚闹出受贿的丑事,朝堂上又为新人选吵成一锅糊粥,这位大人定不会来相见。
“长公主殿下这话可不对,如今能决断此事的只有您了。”李修低下头说。
先帝病逝,新帝尚幼,内阁几位还未争出个一二,太后也不过是寺里供奉的牌位,话事人竟是只有昭和长公主一人。新主考官一事迫在眉睫,他迫不得已,只好来走这一遭。
“李大人看,张时泽张大人如何?”顾仪拾起手边的云子摩挲,看向李修。
不过是顺水推舟,推出个和李修一样的老滑头,求她下谕来个名正言顺。
李修心满意足,谢恩后离开得很迅速,片刻也不肯多待。
“叫月,去把东西拿来罢。”顾仪从待客的偏殿缓步走回书房,丫鬟叫月也恰好拿来一摞的画纸。
她一张张地翻阅着,最后停在了一页上。画上的男子长身玉立,清隽雅致,粗布简服也掩不住通身的书卷气,可谓是“孤竹独立,玉山将崩”。
顾仪轻笑一声,把新制的玛瑙麒麟镇纸压上那一页的页脚。
如竹君子多,雪后青松少。谁又知道这株青竹在大雪摧折后是否还在呢?
宫灯的烛火被夜风吹得略微晃荡,最后被束缚在莲花纹的紫石英外罩里。晕开的烛光恰好透过玛瑙,墨色的字也被遮上一层淡红,纸张角落里的“岑观言”三字清晰可见。
夜里的雨刚歇下,打更人踩在湿润的石板路上,脚步声和打更声混合在一起,回荡在宫城里。采买的宫女趁着夜色从丽景门进宫,守门的侍卫关上宫门,隔绝了外城的烟火气。
一门之隔的外城正是热闹的时候,本朝不禁宵,夜里的长街依旧灯火通明。夜市的千盏灯火亮如白昼,高楼里红袖纷扬,管弦之声繁复往来。点茶人热闹地吆喝着招揽客人,酒客行令射覆惊起一片欢声。
西街的荟文楼也不安静,一位卖诗的秀才遇到难缠的题目,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佳句。眼见得每首标价的30文拿不到,还得赔上停笔磨墨罚钱的15文,身边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他心里更是慌张。
忽而秀才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经过,连忙喊道:“观言,快来帮帮愚下!”
那人蓦然回首,围观的百姓才发觉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目如画,萧索清朗,看打扮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不似京城里锦衣玉带的公子,他身无佩饰,也未涂抹脂粉作慵懒之态,只着一件圆领襕衫。□□规制的举子服色,是圆领大袖,更显其清瘦竹姿。
“方卓兄,岑某也不擅长诗词歌赋,不知是什么题不才也帮着一起想想。”
岑观言被喊声拉回过头,有些面露难色。他出身乡野之家,每日学习经义策论已耗费家中许多,家中也无诗集藏书,对诗词歌赋只是略有涉猎,算不上精通。
出题的是位富商,题也算不上晦涩难懂,不过一“财”字而已。方卓也是进京的举子,平日里算得上才思敏捷,只是对“财”一字无甚可说。
先儒教导君子不需通庶务,时间该花在研习经义上,少有讲“财”相关的大儒。纵然是有,也被批为旁门左道,不堪上大雅之堂。
故风花雪月天地古今等常物,方卓都可试着一写,唯独对这财一筹莫展。
岑观言略一思索,口占一绝,试探着说出:
“莫怪无物买柴薪,多见人轻富贾身。
世途尽道多风雨,自是此物作活民。”
此诗一出,方卓便知道岑观言确实于诗词一道不通,此诗用词平实,拈韵不和,只算得上中下之作,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是有捷才。
看热闹的百姓和出题的富商倒是欢呼雀跃,大声叫好。酸诗他们见多了,文人又总爱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典故,难得有人写诗如此通俗,还是个长得极好看的书生。
岑观言只是微带些笑意。
他自幼家贫,为了生计和读书多受劳苦,缺财缺物缺书,故而对讲“生财”的著作多次精读,只是越读越发觉世道偏正。
世人轻慢商贾,以其铜臭俗不可耐。儒生热衷标榜自身无财,以安居贫困为德高,贬斥“生财”一道学者。可同时世人又在追利逐财,为财可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甚至连性命都丢在里面。
方才那七绝不过借此机会,一抒心中郁气,若真要改变这世道,白身书生一无是处。他只有站得足够高,才有可能移风易俗。
岑观言接过富商递来的铜钱,许是高兴,从原先的30文加到了100文。他转手就将那一吊铜钱塞到了方卓手上,与人约着一同回下榻的旅店。
……
夜里的人群拥挤错杂,谁也没看见,街角里挑水的担夫片刻间消失不见,只有水桶还留在原地。
第2章 秋闱
京城繁华,许多举子都迷了眼,前些日子都在夜市琴楼里虚度,见得秋闱越来越近,只好在旅店里抱佛脚。心下有数的则三两聚在一起谈论京城的逸事,说到最后总会绕回到本次主考官身上。
“听说了吗,本次秋闱陈阁老的长孙也在其中,连主考官张大人都避其锋芒,择定只要寻到他的卷子就往高了判!”
这则传言不知从何处起,水流已暗自无声地流遍了整个京城。从前朝起,诸次大考都是糊卷,考生私底下暗流汹涌,纷纷猜测张大人该如何寻到那份卷子。有人心思暗动,有人端坐如山,还有人似乎撞见了这个答案。
清晨,跑腿的堂倌忙着给店家送新采的时蔬鲜果,许是太过匆忙,撞上了店里的两位客人。一位低矮身材,家仆打扮,一位高约六尺,神情警惕。两人不知谈些什么,被堂倌打断,正要恼怒发作,被岑观言劝下。——他向来鸡鸣便起,先在店里用过寒具再去读书。
堂倌不住的赔礼作揖,加上劝说的岑观言也是举子打扮,两人未多说什么,离开得极其迅速,在门口各自离去。
岑观言顺势坐在刚刚两位的桌旁,准备用饭,却在桌下发现一张小纸。上面的字体歪斜死板,像是初学的幼童照着碑帖临摹又写不成形,依稀能辨出“首句末矣二句末哉”八个字。
他恍然想起前日里方卓与他说过的那则流言,惊觉自己怕是发现了什么。
首句末字用矣,第二句末字用哉,应是约定好最后一道策问题的标记,意味考官见到此卷,可予高等。
可再一想,却觉得此事不该如此决断认定。他未曾见过陈阁老的长孙,也未亲耳听见方才两人的话语,没有事实判据,如何可将舞弊此等罪名擅自安在他人头上?
眼见尚且不一定为实,他自省其身,明白刚刚下意识的想法来源于偏见。
寒门学子对世家子弟的偏见,先入为主认定他们靠祖辈的封荫,大多是腹内草莽贪享膏粱,与贿赂或威逼考官作假一事,十分相称。可无论是先朝还是本朝,世家贤才极多。他能多读几本先贤著作,也是乡里有名的望族置办的抄书处来的。
“是我狭隘了,待秋闱结束再去探听探听吧。”他苦笑扶额,用起堂倌送来的果仁蒸饼和胡麻粥。
旅社的店家一向对举子多有宽宥,三餐量足,还有专门辟出的惠价,连暂时付不上宿钱的也都能先赊着,指不定住店的就有将来的大官,正好结个善缘。
岑观言家中已无椿萱高堂,干脆把家底都带在身上,若是在京城度日,算算勉强能撑到来年春天的殿试,至少不会落到赊账的地步。
方卓见状曾揶揄他:“观言贤弟这稞子铜钱凑一块,足足能杀一屋子的妖鬼。与你在一块读书,是不畏邪气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方兄经义还需刻在心中。”岑观言则正襟危坐,书卷依旧握在手中。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若是财神有灵,岂不是天下再无困苦
“看书看书,秋闱可就在明日了,观言才学扎实,定是没有问题,我倒是悬了……”
“方兄勿菲薄自身,你诗才甚高,想必会顺利的。”
又一日光阴,朝暮转瞬即逝。黄昏时落日卧在峰鞍上,红霞几朵开在山上云间,把玉带似的烟雾染成旖旎朱砂。薄暮的绯色笼上高低不平的房屋,再逐渐加深,掺进墨的纯黑,直至浓重的夜幕降临。
长乐殿里,熏香袅袅,是今年惊蛰时顾仪吩咐叫月调好的东阁藏春。沉速香为君,檀香乳香为臣,青柏为衣,有草木百花香气,在初秋更显得奇异。
顾仪站在回廊的栏杆旁,看天色渐黑,直到最后一丝光也被吞没。初秋的凉意还在蔓延,丫鬟穿云为她披上斗篷,是件朱红羽纱狐皮里的鹤氅。
“怎的才刚入秋就拿这身?”叫月低声问道。
“主子穿这身正红最好看不过了!”穿云特地提高了声量,逗得身边的人发笑。随即帮顾仪将领口理好,力求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顾仪生得妍丽,是先皇在时亲口夸过的。及笄时不知有多少人家想射雁求娶,都被先皇一句“吾爱女不予庸才”推了回去,还为此惹得几家世族不快。
如今又过了几年,先皇病逝,顾仪也长了几岁,比先前幼嫩的少女多了几分看不透的肃穆。她坐在长乐殿主位上,已足以令朝中大臣畏惧。
信鸽终于从远处飞来,捎来一纸来自外城的黄笺。
顾仪还穿着那件鹤氅,将纸笺浸水后显出字迹,在灯下细细读。读完后,她眸色淡薄:“这一局还没开始,棋子就少了大半。”
直饵钓鱼,钓上来的尽是些蠢鱼。
熟悉的名字列在第二行,她微微露出一缕笑意,比夹在细雨里的雪更难以察觉。
好在还是有些聪明人在的。
……
次日清晨,举子们早早到了考棚门口,拎着各自带的吃食,接受侍卫的搜身。今年秋闱的检查尤其严格,果不其然搜出了几个夹带字条的,其中还有一个将经义密密麻麻地抄在大腿上的奇人。
岑观言进场后先吃了一个胡饼,开始磨墨答题。毕竟这一场下来,少说得写个四五千字,动作须得快点,便不用捱到明日。
写到手腕酸疼时,约莫是正午时分。他正准备歇息吃些带来的蒸饼,鼻间忽然嗅到一股烤红苕的甜香味。他奇怪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香味是从墙缝中钻过来的,估摸着是隔壁考生的单间。
虽说每个单间都有炭火供给考生取暖,但他属实没有想到,有人会在秋闱场内烤红苕。
他失笑一声,又继续拿起笔。宽大的衣袂从桌上扫过,巡视的考官听到些声响过来查看,见没有异状又转向了隔壁。
想必也是诧异今年秋闱怎的奇才一个接着一个,前有两股抄经义——这位是已经被丢进京兆尹府反省了,后有考场烤红苕——这条却没有规定禁行过。
淡月初上至柳梢时,考生已出来了大半。相识的大多互相搀扶着,富贵人家坐上家中来接的马车,两者都没有的,便自己扶着墙走。
秋闱一场耗费心力,也耗元气。本朝刚开科举制时,秋闱为三天,三天内考生都不许离开号房,连溺泄都在其中的恭桶内。天气炎热时气味错杂,带进的食饭也易生馊味,有不少学子为此送命。后蒙先帝改良,已算是省去了不少。
岑观言和方卓都算体力不错,结伴着走回旅店休息。
夜里依旧灯火升腾,考完的举子们都骋心放怀,散布在喧闹的夜市里,默契地先不提何日放榜、预计谁为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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