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演见她没言语,只当自己说中了,继续补充下去:“如今的情势,宛儿你应当……”
周妙宛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别这么叫我,让人恶心。”
李文演勾唇一笑,很是坦然:“好啊,王妃。这段时间,我们一要去往封地,路途颠簸,此时有孕绝非易事,再者说……一旦举事,谁能预料我们还能否见着明日的太阳,又何必让无辜婴孩跟着受难?”
话里字字都在诱人堕入陷阱,偏偏又被他粉饰成为周妙宛着想的模样。
他端起几案上的一碗褐色汤药,朝周妙宛缓步走来。
“附子、大戟、天雄……都是好东西,趁现在日子浅,也能少受罪些,乖。”
听到这儿,周妙宛心底的火便捂不住了。
她直视着他虚情假意的眼眸,一时竟不知自己要作何感想才好。
他的薄情寡义她早就知道的,眼下周妙宛只恨从前的自己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倾心于这样的人。
她漠然接过青瓷的药碗,稳稳地端住了。
见她“乖顺”的模样,李文演颇为欣慰地颔首。
他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瞬,整碗褐色的汤汁忽地飞扑到了他月白的领口上,青瓷碗被狠狠地掷到了地上,瓷片一蹦三尺高,争先恐后地碎了个四分五裂。
李文演微妙的表情霎时便僵硬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周妙宛方才的表情哪里是乖顺,分明是憋着气呢!
而周妙宛已经把手收回袖子里,她扬眉一笑,不无失落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她第一次泼人,手法和力度不甚得宜,竟没泼到他脸上。
“首先,喜脉是误诊,其次,我才不愿意同你这样的人生儿育女,王爷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说:“这堕胎药,你自己留着晚上当夜宵喝吧!”
被堕胎药泼了一身的李文演,面色阴沉得快要拧出水来。
照临在院外听到这么大动静,一时担心,没得主子的令又不敢进,见周妙宛怒气冲冲地出来,试探性地叫住了她。
“王妃娘娘!里头这是……”
见是李文演的长随,周妙宛没什么好脸色,她稍加思索,咬着牙说:“没什么,就是你家主子饿了。”
照临一愣:“饿了?”
周妙宛张嘴就来:“对,他说他饿急了,让你速速去取附子、大戟熬碗汤给他喝,记住了,这附子一定要搁得足足的,搁少了他不爱喝!”
说罢,她拂袖而去。
照临眨巴了半晌眼睛,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她是在开什么玩笑。
这时,屋里李文演阴郁的声音传来:“照临——”
照临不敢怠慢,赶快回身。
一进去,他看得主子原本月白的长袍被褐色的药汁染得不成样子,微微一惊。
“这是……”照临下意识惊叹,随后立马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言,“属下去给您拿旁的外袍来。”
换上干净衣服后,李文演仍旧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药味,他阴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文演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极少把自己真实的情绪挂在脸上。
就连他如今的后院,有个赵选侍毫不掩饰地当着细作,他心中也未曾因受人掣肘而急躁。
因为他自信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眼下由着她给宫里的娴妃递信,是不想打草惊蛇,让宫中太早把注意放到他身上。
不论是赵青岚、娴妃、还是他的好兄长,李文演都只当是他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谁又会为脚下的石阶而生气呢?
但今日不同,连一旁的照临都看出来主子脸上的不愉了,他小心翼翼地出言开解:“殿下,您是在为方才的事情而烦心吗?”
李文演皱了皱眉:“她不配让我烦心。”
过于冰冷的声调让照临不敢再劝,缩着脖子噤了声。
李文演没法忽略,看到周妙宛那句双满是嫌恶的眸子时心下诡异的感受,只得把自己异样的情绪归结于,她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的了,李文演摸着下巴,忽然笑了。
他此生最恨逃脱他掌控的东西。
不过无妨,他想,一朝大权在握,这天下又有什么东西能逃得了他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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