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蕴颔首:“嗯,这几日就动身。”
眨眼到琼州已有半个月,徐玉朗抄经到现在能让她满意的不过五六份:“交给女冠供养起来。对了,还有那道长,我们离了这儿叫他自己找个由头出关。”
过一会又想起还得找人知会徐玉朗,可底下人都忙成一团,周念蕴便自己去往荷花池小筑。
刚到那里就逮住徐玉朗心不在焉:“徐大人。”连她到了跟前都没发现。
徐玉朗猛地站起,不留神将底下的凳子碰倒,“嘭”的挺大的一声。他本就白净,一下子脸红到耳根便分外显眼,他将凳子扶起,愧疚道:“没留神,吓着姑娘了,对不住。”
又是对不住。
周念蕴细想着,他俩还没见面徐玉朗就开始对不住她,见了几回面,回回也是对不住,他这债是越欠越多。
“想什么呢,都没察觉我进来。”周念蕴直接问道。
徐玉朗支吾着:“近日杂事繁多,一时晃神。”
周念蕴不信:“知府晨起应卯都免了你的,只要你一心待在此处,何来其他杂事?”
徐玉朗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曾大人前几天起便身体不适,衙门大小事务都留给底下的人来处理。”
哦,她忘了曾如易如今行动不便。
“不是说知府手下能人众多,总不会全累你一人吧?”徐玉朗赶紧否认。
余光瞥到他抄录的经文,一页纸工整地写了大半,她一下子找不出由头,但欲加之罪:“摆明了是你心不诚,还拿别的事糊弄我!”周念蕴半真半假的威胁,“待我回了小姐,罚你再抄十遍。”
原以为徐玉朗会反驳,会求情,可他一句好话没说老老实实地应下:“在下认罚。”
无趣。
一拳打在棉花上,却比其他话都有力地堵住了周念蕴的无理取闹。
“你……”两人同时开口。
周念蕴微微惊讶,徐玉朗还是头一回主动跟她说话,她饶有兴致地催促:“你先说。”
徐玉朗没多推辞,不大好意思地问:“你没被为难吧?”
略一想便知他说的是那天被采郁撞见的事,周念蕴好笑地摇头,谁敢为难她。
得到答复徐玉朗低头轻笑一下,很快便掩去,那神情就像是挂心许久的事终于有了着落,并且还是个好消息。
周念蕴与他相视一笑。在徐玉朗面前她不是长公主,而是一个小婢女。对待婢女,他不会带有惧怕,更不会全是讨好,这是真心诚意的关心。有了这个认知,她不得不承认被取悦到了。
两人之间轻松许多,可等笑意过去,便化作了若有似无的羞赧。他们各自看向别处,曳地的纱幔、漆黑的墨汁、灵巧的翠鸟摆件、镂空的花窗,可就是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周念蕴以手为扇带出细微凉风,只怪天气太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比上次在荷花池说话更为逾矩。徐玉朗察觉出不妥,找借口送客:“姑娘若没什么事,在下便继续抄经。”
“的确有一事通传与你。”他一提周念蕴想起来意,“我们不日就要离开琼州,你明儿起就不必再来。”
“你……你们要走了?”徐玉朗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消息,心里莫名怅然,他认定是愧疚心作祟,“我、在下经文没抄几遍,给小姐祈福怕是不够。”
这一听周念蕴心情大好,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心意到了就好。”
说完她转身离开,徐玉朗剑眉微蹙像在苦恼,可到底苦恼什么他没说,或是他自己也说不清。只见那个初见温声喊他“小郎君”的姑娘缓缓行过荷花间,身影被翠绿的荷叶掩去,再也看不见。
回了屋周念蕴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拿出几件金啊玉啊的放在一边。采郁瞧见后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可是不用带走?”
“嗯。”采郁了然,才要收走听她下一句说,“送给曾如易,叫他赏给徐玉朗。”
“啊?”忍不住惊叫出声,采郁立刻压低声音,“送这些……”太多了吧。
“他这段日子辛劳,就当是捐的供养钱。”周念蕴一言定论,采郁心里想的再多嘴上却不敢有异议,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收拾起来。
“何不现在给他?”采郁出门前又问。
周念蕴轻笑着摇头:“他不会要的。”她笃定的认为徐玉朗会拒绝,先叫曾如易给他,明后他不用过来,便推脱不掉。
其实周念蕴心里清明的很,要是想犒劳徐玉朗,实在不用等到今天。但选在现在赏他,不仅是因为他今天说的几句漂亮话,更是她看到徐玉朗针脚歪扭的袖口又炸线,便不禁想起季顺说的,徐玉朗生活拮据,连住的房子都是破旧的。
真心换诚意,赏这种人不亏。
闷热了一天又一天,下晚几个闷雷后竟下起雨来。地面上起了烟雾,朦朦胧胧的像是雨水从天上带来的仙气。小丫鬟一把关上门窗,隔绝不断打进来的雨水,这会儿才算凉快些。
“外面有什么事?”噼里啪啦的雨滴也盖不住的争吵声,周念蕴几人上了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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