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位置偏僻,地方不大,两进两出,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分前后门,后院较杂乱,还没收拾出来,前院种了几株杏树,眼下天冷,早已枯败了,推门进去时,风卷落叶,满目萧瑟,人也凉心也凉,真应了这般凄恻景象。
进了院里,言昭大致洒扫收拾了下,先理出一间屋子让星月休息,舟车劳顿月余,人也疲乏的很。
他从马车里取出一盒金锭交到星月手里:“三姑娘,这是殿下赠予你的,足以让你这一世衣食无忧,如今你嗓子不大方便,一个人生活也艰难,下午我去市集买一个丫头回来,往后让她照顾你,不日我便要回青州,这几日你若想到什么安排不周全的地方,请及时与我说。”
星月捧着那一盒沉甸甸的金锭,低着眉,眼睫轻眨,日头照下来,在白皙的颊边投下细碎剪影。
如今她不能说话,喜怒哀乐无法宣之于口。
一盒金子,赠予她,保她一世衣食无忧。
倒像是她欠了他人情一般,真是笑话。
辅治公府抄家灭族,几代积蓄财富皆充国库,东魏皇族欠她的远不止这些,留下这么一盒金银死物,妄想她感恩戴德吗?
星月垂着眉眼不作声,言昭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知道,三姑娘如今怨忿冲天,说再多,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他将星月送进房里,站在门边,似是宽慰,似乎嘱托,低声说了句:“希望姑娘以后,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冤冤相报何时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烟尘入水,了却踪迹罢。”
下午言昭去了趟市集,添置了许多桌椅家具,还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星月在屋子里沉沉睡了一觉,醒来便看见他带着小姑娘在收拾屋子。
小姑娘十几岁的样子,站在窗边怯生生看着星月,言昭对她说:“这是三姑娘,是你以后要伺候的主子,三姑娘不能言语,你问她话要写在纸上。”
姑娘年纪不大,也不知做活利不利落,她相貌不丑,又是市集人牙手中唯一一个能识字的女孩子,言昭便将她买回来了,人牙说这样能识字的姑娘,大多是卖给人家做小妾的。
言昭将笔墨拿给星月:“她没有名字,你给她取一个吧。”
他翻开自己的手掌,示意星月下笔。
星月在他手心默默写下两个字:见春。
春是一年好时节,有生机勃勃的期盼,但愿能让她这死气沉沉的心境活泛一些。
羊毫的毛笔是下午才从市集上买回来的,头一回舔墨写字,毛尖在手心刺的微痒,低头是星月认真的一双眉眼,言昭静静看着,随后对那女孩子道:“三姑娘给你取了名字,叫见春。”
见春小声回:“多谢姑娘。”
星月将笔递还给言昭,言昭指了指八宝架后的柜子给她看,做一个写的动作。
他想她往后难以交谈,便买了许多纸笔回来,置在柜子里,用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星月望着他,轻轻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傍晚,小院里头回开火,言昭亲自动手煮米做菜。
小丫头年轻,不会这些,星月是望族出身,自幼娇生惯养,言昭也知道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必定做不来这些柴米油盐的粗活。
他叫那丫头跟在后面看着他做,学着些,以后做给姑娘吃,不过看那个见春小姑娘一脸迷茫的样子,言昭深觉心累,思考着明天要不要出去找个厨子,省得他走了以后这两个人饿死在这里。
煮好了饭菜,言昭挑了两碗菜,盛上饭,端去给星月。
星月在院子里,坐在小杌子上,望着昏暗的天和隐隐欲出的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将饭菜放在矮桌上,星月回过身看见他,拿起桌上的纸笔写给他看:你快要走了吗?
她把笔递给言昭,他接着写:是的。
想想又加了句:今后路途遥远,山水不相逢,请姑娘照顾好自己。
他隐约叹了口气,想了许久,才接着写道:人活一世,孰能无过,原谅你自己,也原谅殿下罢,这里是北周,一个新的地方,新的开始,你可以忘却前尘,好好生活。
星月写:他害了许家满门,罪孽深重,他尚没有忘却,我如何能忘却,他安然无恙,我死不瞑目。
言昭的手顿了顿,似乎无奈于她的决绝,缓缓的提笔写:若你父母亲族在天有灵,必然不愿看到你现在满心仇恨的样子。
他写:殿下已被传召回东都,即将立为太子,我要回去复命了,特来向你告别的。
星月抬眸,静静的看着他,手指轻颤了颤,用力的想要自己平静下来。
做哑巴真不好,仿佛自从她不能言语后,连悲欢离合都远离了她,即便心里再波涛汹涌,也无法表达出情绪。
太子,李昀要做太子了,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东魏讲究立嫡长,没了太子,李昀便占了长字,他在朝廷里恐怕多有运作,勾结臣工荐他为储君,宫宴那日他又给自己谋了个为父挡灾,救驾有功的好名声,咽了一点鸭汤吐了几口血,让圣上对他百般愧疚,甚感这些年冷落他对他不住。
依他的性子,肯定还要再装模作样推拒个几日,然后在百官劝谏之下,谦怀有礼的接过储君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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