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在身上比划着繁复艳丽的料子,又道:“你怎么就没想着瞧一瞧呢?南市街头有家医馆,里面有个医婆姓吴,曾是上京宫中侍奉太后的女医官,后来年纪大了出宫荣养,听说她厉害的很,不如你去找她瞧瞧,说不准还有机会治一治。”
王娘子随口这么一提,星夜的手猛一顿,抬起头,雾一般的眸子微动了动,复又将手里的软尺继续比上腰身。
王娘子走后,星月马上叫见春去打听那个吴医婆,南市密集鱼贯,中间穿插四条民居大街,冗长得很,医馆与春园里一个街头一个街尾,来了小半年,星月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地方。
见春去打听回来,说那医婆确是从宫里出来的,在地方上有些名气,问星月可要挂了名字去问一问。
星月忙说好,预备着隔日就去,谁知后头两日竟接连下起大雨,雨势滂霈,街上市集都收了,马车也不便出门。
星月心急如焚的等了两日,这场雨还未停,只是雨水渐小了些,她实在等不及,这日趁着清早,冒雨就出了门。
马车行至王娘子所说的医馆,星月撑伞下车,见春陪着她进去,路上微雨霡霂,偶有几丝雨珠夹着风从领口钻进去,寒的人直打个哆嗦。
大抵因为大雨,医馆也没什么人,见春向伙计说明来意,伙计道:“原是春园里的掌柜,前几日就派人来问了,怎么今儿才过来?不过吴婆婆今日恰好在,我进去禀她一声,您坐着等会吧。”
星月弯弯唇,朝他点头,也没心思坐,就在门帘处站着等,心里既急切又焦躁,百感交集,复杂得很。
她希望这个医婆真的本事过人能治好她,又怕纯粹空欢喜一场。
不多时,伙计出来通传:“您进吧。”
星月忙掀帘进去,屋里只有一张桌两张椅,靠墙立着一个巨大的酸枝木抽盒柜,置放了上百种药材。
声名在外的那位吴婆婆,就坐在圈椅上提着笔看星月。
原以为是个老妪,但她年纪仿佛也就五十上下,一头乌发盘着圆髻,宝蓝竹枝的褂子衬的人很精神,瞧不出来什么年纪来,都管她叫婆婆,倒把人叫老了。
吴婆婆开口就是如钟的声音,是个十足利落的女子:“小娘子,就是你找我啊?王娘子跟我提过你的事,托我帮你好好看看。”
她叫星月坐下来,问:“生下来就哑巴吗?”
星月摇头,在纸上写:生来不哑,喝药坏了嗓子。
吴婆婆让她张开嘴,用手在脖子两侧捏,看过后道:“你这嗓子不是多严重,没缺什么也没坏什么,就是药物灼烧把喉管粘连了,治倒是能治,就是疼,你要是不怕疼,我就给你治治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说一定能治好,我行医有规矩,治好了我不要你感激,治坏了你也别找我。”
又道:“我给你开药,先吃三副,需得把你那粘连的咽喉给烧开,疼得很,看你忍不忍的了了。”
星月给她写字:可以,我不怕疼。
领下几包药材,星月和见春又撑着伞冒雨回去。
北朝的雨不比东都,东都潮润,连雨水也是软柔柔的,常有风流才子作诗抒情,借花借雨借春风。
北朝却不同,这里的雨是真冷啊,刺骨的发寒,若在这样的雨里淋一场,八成要害病的。
回去当晚,星月便煎了一副药,浅尝一口,又苦又辣,还泛着微酸,光闻一口就差点作呕。
星月捏着鼻子,眉宇蹙成个川字,她打小就讨厌各种药味儿,从前在家里,爹娘哄着她吃药,要抱,要喂,要给梅子和酥糖,还要受着她不快活的脾气。
如今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日子过惯了,有人疼有人哄的时光恍如隔世。
星月定了定决心,憋着气一口灌下了一大海碗的药汁,随即嗓子开始灼辣疼痛,针刺蚂蚁咬似的,越来越剧烈。
星月握着脖子,痛得面目狰狞,一阵恶心,猛的呕出几大口鲜血混着胃里的酸水。
扶着墙吐了许久,吐的头晕眼花,腿软脚软,人都要死了的感觉。
这一副药下去,晚上都不能进食,只能喝点凉了的茶水。
星月难受的不行,后头两日强忍着喝完,三副药后去医馆,吴婆婆给了她一盒雪白的软膏,让她含服。
所幸这品药倒是不那么难受了,服用后清凉润喉,化痰生津。
药膏服了半月,吴婆婆让她开口复声,星月张着嘴小声尝试,惊喜的发现自己已经能发出声音了。
她再尝试,发现说话还是不利落,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吐声。
吴婆婆说:“能出声就好,练个个把月说话也就利索了,不要太急功近利。”
星月点头,用失而复得来之不易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好。”
*
王娘子听闻星月的嗓子恢复后,捏着丝帕笑的像朵花,热心肠的要给她说婆家:“我就说掌柜的你有福气,先前就有许多小郎君托我给你说亲,你生的漂亮,又有手艺,做个掌家娘子,必定是旺夫又旺子,眼下嗓子也治好了,再没什么不好的了,真真是门槛都要给踏破了。”
王娘子问:“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西市有酿酒坊家的儿子,东市有大酒楼家的掌柜,两家都阔绰,银子大把的挣,都相中你呢!”
星月只笑笑,缓和推托:“眼下生意才做起来,还是先把店里看顾好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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