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周围的火漫过窗宥,烧到帷帘,烟尘飘入,呛得她咳了几声。
春园里大约已经化为灰烬了吧,她也要死在这大火里了。
不过她已经一无所有,又何惧生死。
上一回决意赴死,她心里想的是,为全许氏百年门楣。
这一回,她累了,真的好累。
在诏狱中她就本该随着家族亲长一同去了,是她自己苟且独活,偷来了这么久的日子。
如今,终于能解脱了。
无愧父母,无愧家族。
死有什么可怕的,她这短短十数年风云欲催,什么狂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刀山火海没经过。
任尔东西南北风,她都扛得住。
星月闭上眼,似在静静等着烈火焚身。
顷刻间已封堵上的门闩被刀剑猛的劈开,锁链落到地上泠泠作响,言昭在门外焦急的朝她伸手:“星月,过来。”
言昭闯入大火焚烧的屋子,护着她逃出去,一把将她举上马,用黑色的披风兜头盖住她,再顺势上马,用尽毕生的力气落下一鞭,头也不回的策马飞奔。
迎面是朔朔夜风,身后是烈烈火光,呼啸的风声从耳廓擦过去,泪水迷住了星月的眼。
有数名禁卫在身后策马狂追,怒喊道:“言昭,你竟敢背叛殿下,你罪无可赦!”
不记得跑了多久,直到天将明,马都快要站不住时,他们才甩开追兵,停在一座密林小山前。
言昭太累,闭上眼就轰然摔下马去,星月急忙去拉他,拉了一手空。
她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地上,心急如焚的喊:“言昭!”
星月下马搀他,扶上他的背,摸了一手湿润粘腻的血,这才发现他后背处中了一箭,箭镞已没进去一寸有余,血湿透了衣衫。
静安王府的弓/弩手自是十足的能耐,星月看着他的伤口,隐忍了一路的泪忽然就绷不住了:“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
言昭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发白,轻轻摇头,对她说:“别问为什么。”
星月把他扶进就近的一个小山洞,暂时避一避,山里的清早最冷,还有霜露,在外头更是扛不住。
随后撕开外衣给他包扎,轻声宽慰:“你放心,这里是北周,那帮人昨夜纵火伤人,眼下正在风头上,白日里他们不敢出来,你再撑一撑,等马好些了,我带你去医馆。”
言昭摇摇头:“不要白费力气,箭镞上有剧毒。”
星月的手顿在那里,好像一切努力都没有了意义,他后背的血渐渐凝固成一块块黑痂。
这淬了剧毒的箭头,原是李昀给她准备的,是言昭替她受了罪。
星月闭上眼默默流泪,百转千回的愧疚,她说:“我这条命不值得救,更不值得让你为我丢了性命,我不配你救,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言昭,你不要死,换我去死吧,我求求你,换我去死吧。”
言昭吐气微弱,奄奄一息,说了一些无边无际的话:“你知道吗?一名禁卫,一生只能追随一个主人,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我们自幼在刀山血海中长大,忠诚是我们刻进骨肉的血誓,我为你,背叛了我的主人,我会为培养我的门派带去耻辱,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
他轻咳:“如果人真的有来世,我希望下辈子,我不再是个无名无姓的人,我希望我能出身良籍,有家有业,可以早些遇到你,可以不用抬头看你,可以堂堂正正的保护你。”
星月缓缓落泪:“我欠你的还不清。”
言昭的声音微弱的像要飘在风里:“下辈子还吧,如果还有下辈子,你就嫁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突然抓住星月的手,强撑着力气嘱托:“活下去,星月,活下去,活的坦坦荡荡,活的富极通天,如果我在阴曹地府看见你,我会很难过。”
星月痛彻心肺的点头,一线泪洒落在他衣衫上:“我听你的,我会听你的话,我改主意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满身罪孽的人还未死,我为何要死?我死了,就遂他的愿了。”
她强忍着哭意,在他耳畔轻声道:“我说好,我说好,你听见了吗?”
“我许星月,只看今生,不看来世,若要嫁,也是这辈子嫁。”
她扶他坐起来,跑出山洞外,从马背上的褡裢袋里翻找出火折子,在裙角撕下几条布,洞里有些潮湿,布料不易点燃,她打了好几遍,才微微起了一点火星子。
没有龙凤花烛,没有红绸挑盖,只有火折子的光,伴随着清早山间淅淅沥沥的一点微雨声。
就着那渐渐燃起的光亮,面向洞口虔诚跪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
她眼中湿意更甚,一拜一叩头:“许氏长房三女星月,告慰祖宗父母在天之灵,儿不孝,今朝私定终身,嫁与言昭,从今往后,夫妇一体,同舟共济,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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