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来的太过平静,仿佛竹篮打水一场空并没有在她心中掀起丝毫波澜,宋归尘缓和下紧张的心情,说出他的目的:“姜行,你愿意醒来吗?”
这满地荒唐都是她的大梦一场,她的父亲在死之前伸向她的手不是求救亦不是不甘,是给她编织一场美梦。
无论父亲的初衷是想让她在幻境中寻找到活着的意义还是让她在美梦中死去,可是她都无法安然的接受。
姜行想,既然这是一场美梦,她想留下来,只是宴清许…姜行看过去,她想留下宴清许,这场梦中有他才是美梦。
宴清许在姜行的目光转到他这边那一刻便读懂了她的决定,他想要让她醒来,可他更会尊重她的决定。
宴清许嘴唇动了动,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笑,姜行眼中的决绝他亦有:“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你。”
无论姜行的梦是什么,姜行都是他的梦。
“你想要我怎么选择?”
是醒来还是沉睡,这是姜行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询问宴清许,她想听听他的想法,就算那不是她最终的选择。
宴清许可以陪她,却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他眼中笑意温和:“我听闻幻境中迷失的,死去的,在真实世界中亦不可能再醒来,对他们的报复足够了,东州的百姓是无辜的,但是。”
他说但是,眼中的笑意依旧:“但是姜行,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陪你。”
平静且温和的语气,没有劝诫只是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姜行淡淡报以一笑,她知道了,她的宴清许一直都是这样,这样无条件的纵容她。
宋归尘看到姜行与宴清许之间的互动,知道他们又做了什么决定,忍不住出声:“姜行,若是我们被一直困在幻境中,那东州的百姓将会被邪魔侵吞,无论是在幻境中亦或是现实世界里,你比我更清楚姜氏的幻术。”
“我知道。”姜行看着宋归尘,她摇头“可是我不愿意。”
现实无法改变,醒来不过是再经历一次姜氏的覆灭,既然这已经是一场美梦,她不想醒来。
宋归尘面色发狠,他不愿意伤姜行,但是他不得不护住东州的百姓,最后咬牙切齿:“姜行,你自己不愿意醒来,我就只有杀了你!”
宋归尘已经被逼入绝境,他这样的人让他杀姜行他下不去手,让他放弃东州百姓显然更不可能,两两相较他竟不得不对姜行下杀手。
姜行并无意为难宋归尘,她先举起剑动手,攻势凌厉,无数剑气将他额边垂须斩断。
宋归尘眸色变暗,似乎是下定决心,原本只守不攻的剑法开始刁钻,姜行的衣袖被划破。
两人暂时分开,宋归尘的言语中已经充满警告:“姜行,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自愿醒来对谁都好,你别逼我出手。”
这是他对姜行最后的手下留情。
“宴清许,等会儿你不要动,我要亲自杀了宋归尘,我们一起永远呆在这个美好的梦中。”
“好。”宴清许宠溺。
姜行笑一笑,她提剑再度飞向宋归尘,眼见她执迷不悟,宋归尘不再留有余地,招招致命。
姜行在交手之余看着周遭镜玄宗的弟子与朝阳宗的弟子,他们无一不在看着她与宋归尘,想必是都在期待宋归尘胜。
强者之间对战最忌分心,其实不分心姜行也知道她不是宋归尘的对手,轻缕剑刺向心脏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浊云没有再挡的必要。
既然所有人都更喜欢现实,那她便勉为其难成全他们一次,只是这个梦太美,就让这个梦停在这里吧。
姜氏这一代最厉害的幻术师姜翟先生死前布下的趋于完美的幻境,在幻境之心濒死之时开始破碎,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屋舍宫殿出现无数裂痕,仿佛一面精美的镜子被打碎。
宋归尘那一剑刺入姜行的胸膛之时,他才意识到姜行没有想抵抗,他拔出剑想要接住她,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宴清许来了他便不需要再有更多的动作,幻境即将破碎,他等着醒过来就好,醒过来说不定还有办法救姜行。
宴清许抱着奄奄一息的姜行,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她想要做什么他甚至不用去猜便能想到。
可是即便是知道,宴清许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手抖,他将玄丹递到她的嘴边,声音颤抖:“姜行,你张开嘴好不好,就算答应我一次,我吃下去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在西境了。”
姜行感觉到宴清许很害怕,好像上一次感觉到他这么害怕还是在西境的时候,那时候她快死了。
想到那时候的宴清许,姜行撑着最后一口气紧紧咬紧的牙关松开,就算是为宴清许。
那一粒药终于送进了姜行的嘴巴,宴清许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神明的垂怜,他虔诚的亲吻姜行的额头。
宋归尘不忍的看着这一幕,他的那一剑他清楚,刺穿了心脏,无论是谁都无力回天,宴清许他…他将姜行当做了他的全部了吧。
心中叹息,也是可怜之人。
幻境在姜行闭眼那一刻彻底支离破碎,宴清许睁开眼睛,他飞身去接住了那一个倒下的人。
幻境破灭,有人醒来便有人永远也醒不来,只有朝阳宗的人不在问仙台。
宋归尘坐在塌上,他睁开眼睛望着大开的仙门,转瞬去到千里之外的镜玄宗,看到地上倒着的人,他将地上面色痛苦的陆经年扶至台阶上。
看着陆续在幻境中未受伤的人醒来,收拾这一场贪婪造成的惨剧。
除了在幻境中魂飞魄散的严长风,其余在幻境中死去的人皆已醒来,只是不能说,不能动,全身只剩下眼珠可以转动。
三年倏忽而过,东州的百姓在这三年中一直过的胆战心惊,因为百灵门、天霜派的掌门一夕之间全部都如中了风一般瘫在了床上,乃至仙门的宗主陆经年也三年未出仙门,故而整个西境的屏障都只有朝阳宗在修修补补勉力支撑,时不时的有邪魔流窜到东州。
但好在朝阳宗的宋掌门带领全派上下不辞辛苦,这三年虽然时不时有邪魔溜到东州,但是整体来说并未出现分崩离析之势。
绵延的西境南北线,宋轻炀成熟了许多,没有宋归尘与吕胡笳的庇护也能独当一面。
他一个人带着新入门的十几名仙门弟子在曾经镜玄宗看守的一带巡视,稳重模样已经看不出半点三年前的样子。
晨光中,有弟子指着东州的方向惊喜:“师兄,天霜派的仙友们来接替我们了。”
他们每日要在西境屏障处巡查,条件苦寒,虽心中信仰,但是还是想要回到仙门。
宋轻炀看着远方缓缓而来的十几道身影,他的目光一眼就落在了最前面的人身上。
在见到故人时,宋轻炀脸上才又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他脸上挂起了笑等那人走近。
“可还好?”付流愠率先开口。
他三年前从幻境中醒来后,隔了很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与季岭商议后决定留下来,重振天霜,守护东州。
付流愠一开口,宋轻炀脸上已经挂起了笑容,他眉眼飞扬:“还好,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
付流愠见宋轻炀的笑也放松,点头:“那就好。”
两人寒暄后宋轻炀想到什么,询问:“陆经年醒了吗?”
他虽然不喜欢陆经年,但是这三年间他意识到,陆经年确实为了仙门,为了东州付出了很多,他往日对陆经年有所偏颇。
“我听闻镜玄宗的弟子说还是没有好转。”
这于仙门而言是一个坏消息,付流愠说完后,两人皆无言。
突然宋轻炀想起什么,他道:“这一年我们中途遇到了几次帮助,但是并没有看清楚是谁,我猜是他们。”
“他们?”付流愠确认。
“嗯。”
“这三年多亏他们,他们不想见我们便不见吧。”
“嗯。”宋轻炀点头,他们自从幻境中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宴清许与姜行两人,但是三年间仙门众人又被他们帮了无数次,宋轻炀早就已经长大,宴清许与姜行不想让他们见,他便也不强求,知道都平安就好。
第六十一章
绵延的西境边界,一个身着绿衣与山川融为一色的男子行走在密林之中,他的面色清冷,唯有唇下一颗红痣妖艳诱人。
山岭静谧,男子每一步落在枯叶之上踩出吱呀的声音,让人如觉遇林间鬼魅。
忽然,飘渺的男子脸上露出一抹笑,刚刚沉稳的步调微乱,让人好奇这绝色的鬼魅看见了什么。
远处一抹红色的倩影由远及近,在这漫天的绿色中让人眼前一亮,这便是让美如鬼魅般的男子露出笑容的人,看去也是生的极美,就是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微眯的眼睛里透着不耐,在看到绝色的男子后那一抹不耐消散。
但动作仍旧看出不高兴,她将手中的兔子丢到男子的怀中,抱怨:“好好的一只兔子,非要吃肉,你惯出来的你伺候。”
言语多有不善,本以为男子会生气,却见他笑了笑将兔子的毛抚顺,一只手拖住圆滚滚的兔子,另一只手牵起女子的手,声音柔和,道:“我只惯着你,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短短几句话,看出来嘴笨不会哄人,本以为女子会甩开手走掉,但那一只手被稳稳的牵住,从侧面看过去,那女子嘴角微微翘起,原是没有生气。
仙门从姜氏的幻术醒过来的第四年伊始,前仙门宗主,镜玄宗掌门关闭了许久的石室大门打开,那一日镜玄宗的弟子听到响动呆呆的停下手中的事情,最先反应过来的弟子扔掉了手中的扫帚跑去石室的门口看是怎么回事。
石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双白色的鞋出现在石室后面,弟子们知道那是谁,可是过的太久了,又太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他们屏息以待,一阵风刮过,衣摆缓缓飘起,恍若故人来,陆经年似乎是没有变,但是细看眼中似乎是多了一份柔和,他迈出石室,耳闻了当年之事的后续之后,就再未停留,拿上了他的佩剑下山。
久不见故人的宋归尘,在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后恍如隔世,很快他便漾起一抹笑,主动迎上去,道:“恭喜。”
能够从姜氏的‘沉溺’中醒来,那便是参透了业障,他本就距离得道只有一步之遥,堪破了心境应当是功德圆满了,陆经年回以一笑:“许久不见。”
他一笑才让人发现,他的眼中是慈悲,不是从前的无情,无情道本就是对万物报以慈悲,他是真的悟道了,宋归尘欣慰,他道:“你为何没有走?”
既然他已经悟道,堪破了心境,理应飞升,不应该再留在尘世间。
“我自请镇守九州,日后都不会离开。”
仙门前宗主陆经年得道飞升,自请镇守九州的消息不胫而走,仙门同庆,这些年时不时被邪魔骚扰一下的百姓也虔诚感谢上苍,西境摇摇欲坠的屏障被一朝修复,侵扰了东州四年的邪魔被重新关回西境,人间太平。
被关回西境的邪魔却好似并无很大的怨气,它们一直被关在西境早已经习惯了,更何况他们如今的魔尊对他们出去之事一直不甚上心,没有统率,它们就算出去了也逃不过被镇压的命运,被关在什么地方不是关,西境好歹地域辽阔,闷了还可以撒丫子横冲直撞,这么一想竟然不错。
魔窟内,一个圆脸穿着杏黄色衣服女子无聊的将自己的脚泡在河水里一荡一荡,河里的骷髅鬼与怨鬼幽怨的盯着那一双玉足,他们睡的好好的无端被吵醒,闻着那诱人的活人气息,却不能下嘴,心中的怨念越来越大,可又不敢下嘴。
忽然那杏衣圆脸的姑娘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随即又故意不回头,原来是她听见了脚步声,河里的骷髅鬼与怨鬼游的更远,一脸惧怕的盯着来的人。
来人一副病弱书生的模样,他走到杏衣圆脸姑娘的背后停下脚步,弯腰语气宠溺:“怎么又生气了?”
“哼!”杏衣圆脸姑娘扭头,躲开自己头顶上的人,赌气“我要去看啊行姐姐,你不让我去我就不理你了!”
杏衣圆脸姑娘是姜吟,她背后的人是魔尊,这些日子因魔尊不让小姑娘去看她的阿姐,正与魔尊生着闷气,魔尊笑了笑没有立即反驳姜吟的诉求,他一把将坐在石头上的她拎起来抱在怀中,低头与其讲道理,他挑眉道:“你日日去找你阿姐,宴清许会不高兴的。”
“怎么可能!”姜吟不相信摇头反驳“我每次去姐夫都给我做好吃的,他很高兴我去找阿姐玩儿的。”
“每次他们送你回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讲,让我多带你出去玩儿。”魔尊引导她思考“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宴清许真的不欢迎她去?姜吟疑惑,她垮下脸:“好吧,那这几日我就不去了。”
眼角眉梢都耷拉了下来,很是不情愿,魔尊在姜吟没注意时露出得逞的笑容,将人抱回魔窟。
河中的骷髅鬼与怨鬼见吓人的两人终于走了,才敢游回去,他们原来是这河中的一霸,但是每日魔尊送那小祖宗出去,姜行那个可怕的女人送小祖宗回来,来来回回都要趟他们这一条河,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这下终于可以放松几天了,皆松下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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