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滞……”
“嗯……”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雪岸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我送给疏塘的那本册子,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没有。”
“我和你的字迹一模一样,你就不觉得奇怪?”
“不是说帝女的字迹也和我的相像吗,既如此,再多一个字迹相像的也不奇怪。”
真是如此吗?
雪岸扭头看了风滞一眼,正好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疤。
“那在诸神冢的时候,你就不好奇,我跟陵主说了什么?”
“只要最后大家没事就好。”
风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糊,想来应该快睡着了。
于是,雪岸问了一个正常人一定会问,但风滞却从来没问过她的问题。
“你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风滞没说话,雪岸以为他睡着了,但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问你,你就会说实话吗?”
这倒是!
雪岸觉得跟这样的人共事也挺好的,互不干涉,也就不用担心被人抓住把柄。
但她总觉得,风滞并没有说实话。
他是个聪明人,若是对忆回的事情稍微了解一些,在雪岸身边这么久,他不会什么都没发现。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对那个人弃鬼厌的魔神是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雪岸朝风滞身边挪了挪,冰凉的小手扶上了他的脸。
风滞身子一怔。“你干什么?”
“你别动,给你治伤。”
雪岸的脸一点点朝风滞靠近,近到她能听到风滞急促的呼吸声。
风滞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感觉到雪岸冰冷的双唇贴上了他的脸,软软的舌尖在他的伤口上来回舔舐了几下。
他先是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随后逐渐麻木。
待雪岸的手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脸上的痛意了。
他伸出僵硬的指尖触了触自己的脸,眼眸微睁。
伤口竟完全愈合了!
雪岸刚学会九天神火的时候,也相信九天神火留下的伤疤极难根除。
可她一次练习时无意烫伤了自己的手背,那种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嘴边,她感觉自己的伤口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唾液可以愈合九天神火留下的灼伤。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背上的那些……”
“背上不用!反正穿上衣服也看不见。”
风滞以极快的速度阻止雪岸再说下去。
他完全不敢想象,雪岸用同样的方法给他治疗背上的伤究竟是怎样的场景,太荒唐了!
“你想多了,我本来也没打算管你那些伤,只是觉得你这张脸上不能留下伤疤,我看着碍眼。”
“……多谢。”
第二天一早,雪岸便到医馆去帮忙了,而风滞则去了聚合镇的后山。
聚合镇上只有莫大夫一家医馆,医馆不大,排队的人却络绎不绝,大部分是烧伤前来换药的。
但还有一部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却面色苍白,黯然无神。
莫大夫和莫大娘对于这种病症却没有任何的诧异,反倒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一人给了他们一副药,像是这里最常见的病症一般。
但雪岸知道,这根本不是病!
莫大夫忙于问诊,雪岸便去问了莫大娘。
“他们这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莫大娘一边将分好的药放进包装纸里,熟练地包好,一边答道:“你刚来镇上,还不清楚我们这里的情况,这是咱们镇上最常见的病,就跟得风寒是一样的,几乎每个人都有,只是情况严重与否的问题。”
“那严重的会怎样?”
“严重的,一般撑不过三天,不严重的,或许能拖个几十年,就像我和我们家老头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总是想入非非~
第50章 惦记
雪岸看可以确认,这些人并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被吸去了部分元神。
这些病的严重与否,完全取决于被吸走的元神的多少。
可吸取的元神的量是按照什么来确定的呢?
“那大娘可知,镇上的人为何会得这种病?”
莫大娘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自我记事起,就有这个病了。”
这么说,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超过四十年之久。
有谁会用四十多年的时间,持续提取一个镇上几百人的元神呢?
若真这么需要元神,直接将整个镇灭了不就好了,何必这么费神。
难不成那人是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才宁愿花这么长的时间提取元神。
他这么做,是想隐藏自己,还是不忍伤了这些人的性命。
可既然都做了,又有什么好遮掩好顾虑的。
一口吃掉一颗葡萄和细嚼慢咽,不过是徒添折磨而已,并不能减少自己的罪孽。
“诶?莫大娘,你女儿回来啦?”
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岸闻声回头,那妇人却叹了口气。
“原来不是啊,我还以为她是你女儿呢。”
莫大娘笑了笑。
“雪岸姑娘是我们家的客人,来帮忙的。”
“原来是这样。”那妇人上下扫了雪岸一眼。
“这姑娘倒是长得挺水灵,不知可有婚配啊?”
“你就别惦记了,人家有夫家了。”
莫大娘朝身后给那妇人使了个眼神。“喏!这不就来了。”
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从不远处走来,丰神俊朗,眸光深邃。
身上虽穿的布衣,却难掩他那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那妇人眼睛都看直了。
驿馆里面的人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但凡是个女的,目光就没从风滞身上移开过。
莫大娘轻咳了一声。
“咳!你们是来看人的还是来看病的?别瞎惦记了啊!人家已经成亲了,恩爱得很。”
风滞垂眸穿过那些热情的目光,一抬眼,却见少女如花般的笑靥。
“夫君,你回来啦?累了吧,咱们先进去喝点水。”
风滞还没回过神来,冰凉的手指已经探入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握。
雪岸拉着他到了后院,开口道:“怎么样,后山可有异常?”
见风滞目光呆滞,雪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风滞这才回过神来。
“嗯……你刚刚……说什么?”
雪岸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后山……”
“后山……后山的确有大火烧过的痕迹,却不是九天神火,也不是我们之前待的蚀雨林,但我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个镇子有些古怪,镇上的人……”
“都被吸走了一部分元神。”
“你也发现了?”
雪岸点头。
“找到那个吸取元神的人,或许他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镇上。”
“那就得先找出他吸取元神的规律。”
雪岸踮起脚尖拍了拍风滞的脑袋。
“司丞大人果然聪明,待会儿我再去跟莫大娘打听下情况,我们晚上出去。”
“为何是晚上?”
雪岸偏头望了一眼外面那堆如狼似虎的女子,给风滞使了个眼色。
“你就不怕她们把你吃了?”
这么一大堆人跟着,只会碍事。
明月高悬,呼呼的寒风拂过耳畔,雪岸和风滞并肩朝镇子东边走去。
据莫大娘所说,东边病重的人比较多,大家都认为是东边有个乱葬岗,阴气重,所以才加重了病情。
因为有此推论,所以镇子东边人家大多都往城里迁了,只留下一些废弃的房屋。
可吸取元神这种事情,跟乱葬岗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若是死前元神就被整个吸走了,那这乱葬岗,不过就是个堆放腐肉枯骨的地方而已。
雪岸和风滞走到乱葬岗,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飘零在外的腐烂尸身,只是那个承载尸体的乱葬坑中,还有一些未能烧完的粗衣布料。
看来这镇上的人都是用的火葬,烧其尸身,取其骨灰留以悼念。
这么看来,这乱葬岗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连只死后的魂灵都没有。
没有魂灵?
对!这就是问题!
普通的乱葬岗,多半都会有几只魂灵,这聚合镇经常有人病死,却连一只魂灵都没有。
难不成这些人全都是因为元神抽离而死?
也就是说,这镇上的人,死后都不能入轮回道,都不能往生。
今世即永世!
这招要是用来对付那些天族神君,那他们就真的永世不得超生了,雪岸突然有点想认识这背后的人了。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众神之所以要将她的元神撕裂,想必也都是存的这个心思吧。
断了她的所有生机,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但这招用来对付毫无修为的凡人,多少有些卑鄙了。
雪岸抬眼,望向乱葬坑不远处的那棵凤凰花树。
此时是人族的冬天,按理说那棵树应该只有几片枯叶才对,可那树上的凤凰花却仍旧开得如火如荼。
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有人用灵力在控制。
风滞随雪岸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虽然皓月当空,但他只能看到那棵树开得繁盛了些,不能像雪岸一样能看清上面开满的繁花。
“那棵树不对劲。”
雪岸边说边朝那棵树走去,刚走入那棵树倾斜的影子,她就已经知道这乱葬岗为什么没有魂灵了。
因为她此刻,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有人以这棵树为阵眼,给整个聚合镇布下了阵法。
镇上人的元神会通过这棵树落到施术者手中,即使有漏网之鱼,他死后的魂灵也会被这棵树吸走。
若雪岸没记错,吸食元神的阵法,可是百族当中的禁术。
“雪岸!”
“别过来!这棵树……”
雪岸还没说完,风滞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但他好像,并不受这棵树的影响。
可即使如此,他也带不走雪岸,他伸手去拉雪岸的时候,手上却抓了个空。
他不信,同样的动作又试了好几次,但结果都一样。
雪岸现在近乎透明,他碰不到雪岸了。
雪岸就这么看着风滞的手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她觉得她一定是看错了。
因为此刻风滞的神情极为复杂,她能看出来的有紧张、慌乱、恐惧,这是她认识风滞以来从未见过的。
“不!一定还来得及,来得及的!”
风滞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后他的目光一横,手中灵力汇聚,透明晶莹的花瓣缠绕在他的指尖,逐渐凝聚成剑。
他屈指变幻,那把银红相间的短剑在一瞬之间又生出六把一模一样的剑。
剑再生剑,最后形成剑雨,一并朝那棵树飞去。
“既然我带不走你,那我就毁了它!”
纵使那棵树被赋予了强大的灵力,此刻所有的枝叶也都被风滞削秃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把剑插在上面,宛如一只枯瘦的刺猬。
那棵树被风滞的灵力束缚,背后的人定然也遭到了反噬。
灵力消散,雪岸这才得以动弹。
风滞见雪岸不再透明,方才凶狠的目光瞬间荡然无存,他一把拉过雪岸,用尽了全力将她抱在了怀里。
若换做以前,要是谁敢这么放肆,雪岸一定反手抽他一个大耳刮子,再戳他几个窟窿,可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因为风滞方才使的那招,是天族的法术。
银花剑雨,那是如今的天帝朝奚最擅长的法术,当初雪岸在这一招之下可没讨到便宜。
风滞是妖族的司丞,他怎么能使出天族的法术?
难道他也跟雪岸一样,可以不受族别的限制修习其他族的法术?
还是……他本就是天族中人?
雪岸的眼中闪过一缕杀气,她一把将风滞推开。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风滞刚开口,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雪岸这才想到他身上本就有伤,银花剑雨又极耗费灵力,以他现在的情况,能撑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见风滞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朝她倒了过来,出于本能反应,雪岸抱住了他。
只听他有气无力地在雪岸耳边说了几个字:“你还在……真好。”
雪岸的指尖微动,竟有些恍惚,她在风滞的背上轻轻抚了两下,语气中也带着安抚。
“我在。”
雪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应当是风滞救了自己,想还他个人情吧。
雪岸将风滞带回了医馆,后面的几天,风滞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熟睡的少女面庞,懒懒地趴在床边。
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帘,花瓣般的嘴唇微微闭拢,纵使那含苞待放的冰莹花和浓谈相宜的菡萏,也不及她万一。
虽然雪岸用醉影改变了她原来的样子,但风滞眼里看见的她,一直都是那个在鬼域从容不迫浴血奋战的女修罗。
那个在两界山莫名钻进他身体的奇妙女子,那个在无劫谷笑靥如花却杀人如麻的雪岸。
关于醉影,风滞对雪岸其实有所隐瞒。
他并不完全是靠雪岸的身上的气息认出变幻之后的她,最重要的,是醉影的变幻之术在他面前只能维持一眨眼的功夫。
所以无论雪岸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在风滞眼中,她永远是她本来的样子。
“看够了吗?”
花瓣般的红唇轻启,浓密的睫毛微抬,露出一双明亮到足以摄人心魄的眼眸。
雪岸漫不经心地打量了风滞一眼,正要将手伸到风滞额头上,谁料还没碰到他,他就急忙别过了脸。
“我……我一睁开眼你就在我眼前,不是我要看你的。”
“哦?那你这睁眼的速度可真够慢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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