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以魂为引,以命为炉,将雪岸那缕即将消散的元神封印在了体内。
如今他体内的那道禁制,便是他的元神所化。
只要那道禁制尚在,雪岸的元神便不会有丝毫损伤。
同样,若要取出雪岸的元神,便只有毁了那道禁制,也就是毁了他的元神。
身为不死不灭的魔祖,他其实从未畏惧过生死,他曾觉得数万年的岁月太过无趣,一度想了结了自己性命。
可如今,他却舍不得了。
他想让雪岸真正地活过来,他也想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的雪岸这一路走来太辛苦了,他不忍再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每个寒夜。
虽然雪岸从未将内心的脆弱展现在外人面前,但每到深夜,她都会蜷缩在风滞的怀里,像一个无助的孩童。
风滞从记事以来,便经常做噩梦,梦里,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消散在自己的眼前。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消失不见,他的心就揪着疼。
直到他在一个突然出现的幻境中看见了雪岸,梦里的那张脸便清晰了起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与她说上话,眼前的幻境便消失了。
后来的几千年,他一直在寻雪岸的踪迹,得知了那个地方是鬼域,他便毫不犹豫地去了鬼王殿。
他将雪岸的画像拿给鬼王和冥师看,那是他自己画的,鬼王和冥师看了很久,最后摇头说没见过。
他本想直接在鬼域找人,鬼王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最后答应他一定会让画上的人去找他,他这才在鬼王殿留言后离开。
刚离开没多久,他便真的遇见了幻境当中的女子。
夏日的光影里,雪岸的一身红衣格外耀眼,只一眼,便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雪岸身边,他的心跳就会不受他控制。
雪岸在他脑海中消散的片段,与旁人口中忆回陨落的场景几乎吻合,关于雪岸的身份,她便猜到了几分。
后来在于雪岸的相处中,他渐渐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很高兴,雪岸就是忆回,他也很心疼,雪岸受了那么多苦。
于是,他便决定,无论她是神也好,是鬼也罢。
她若要护百族安宁,他便替她倾尽全力,她若想要生灵涂炭,他便助她毁天灭地。
关于他和雪岸的字迹为何一模一样,这是他的一个小秘密,他想亲口告诉她。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强大的力量打在诸怀身上,不过眨眼间,诸怀本就庞大的身子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山谷。
它的身子前后摇晃着,看上去极为痛苦,整个谷底都跟着它晃了起来。
雪岸正准备乘胜追击,却突然被人猛地一推。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巨响,自己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山顶上送。
她下意识地往身旁一抓,却抓了个空。
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她伸出去的手还未收回,她便已经不偏不倚地站在了山顶。
她愣了一瞬,猛地转身朝谷底看去。
只见深不见底的万魔窟中,两侧的岩壁正往中间倒塌,无数黄沙席卷着四散的魔气弥漫在她的眼前,她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山顶的魔气远不足谷底,可她却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就像对付殉鸽时,风滞将她护在怀里一般。
只是那个时候她很安心,而此刻,她很害怕。
两侧的岩壁还在轰隆隆地往谷底塌陷,她却始终看不见那个将她护在怀里的人。
从画魇告诉她焚轮的事情,她便开始怀疑风滞的身份了。
焚轮将她的元神封印在了体内,而风滞的体内正好有一道禁制,那道禁制十分强大,以前她没往焚轮身上想。
可如今想来,世上能有如此修为的,除了焚轮,恐怕很难找出第二人。
这么一想,之前的所有疑惑就变得明朗了。
为何刚出鬼域的时候只有风滞能看见她,为何她在风滞的体内能够恢复体力,为何风滞能够感应到她的其他元神,为何风滞能够触碰赤萤簪并且戴上醉影。
这一切,都是因为风滞体内有她的一缕元神。
而她之所以感应不到,也是因为那道禁制的阻隔。
雪岸本来还只是猜测,可后来发生的一切,渐渐地印证了她的想法。
从她拿回元神走出院子的时候,风滞的眼神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就已经恢复了关于焚轮的那部分记忆。
后来,风滞同她一起掉入万魔窟,见他对万魔窟的熟悉程度,雪岸已经完全确认了他的身份。
而风滞之所以毫不避讳地跟她讲关于谷底的一切,也是因为他知道,他瞒不过她。
可就算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挑明。
他们,都在害怕!
雪岸蹙眉望着谷底,任由阵阵阴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惧怕的感觉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往谷里跳,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哟!这不是帝女……呸!现在应该唤你魔神了。”
雪岸转过身来,身后是黑压压的魔军,魔尊榆檐正叉腰打量着她。
“几千年不见,魔神倒是更加风姿绰约了,可真是红颜祸水呀,竟将咱们魔祖的魂都勾了去。”
榆檐瞥了一眼远处的山石,山石后面露出来一小截紫色的裙摆。
“天族女子,还真是擅长勾引咱们魔族中人呢!”
雪岸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魔尊倒是没变,依旧那么牙尖嘴利。”
以前的雪岸没有族别歧视,也没有看不起魔族中人,可偏偏就是不喜欢榆檐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榆檐哼笑了一声。
“忆回,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吧!既然你已经去过月归山,魔祖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知晓,没有了魔祖的庇护,眼下,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要是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本尊会给你个痛快。”
雪岸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愉悦,是报复般的快感。
焚轮从不插手俗事,所以魔族的大小事一直都是他这个魔尊说了算。
可自从雪岸来了魔族,焚轮为她一再破例,甚至不顾他这个魔尊的反对与天族签下停战书。
他虽对焚轮恭恭敬敬,但他执掌魔族多年,焚轮竟然为了一个女人随意剥夺他的权力,甚至还对他动了手。
魔尊的脸面被人踩在脚下,他却只能陪着笑,他当时恨不得将雪岸碎尸万段。
但他知道,有焚轮在,他不能伤她分毫。
可如今,雪岸自投罗网,他怎么说也得一雪前耻。
更何况,她还知道了魔祖身陨之事,那更是留不得了。
榆檐正在想着怎么折磨雪岸,雪岸却只是瞥了他一眼,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几句。
她现在没工夫搭理他!
她一直在留意着山谷下的动向。
都落在别人手里了,还这般心不在焉,这怕是已经不想活了。
榆檐顺着雪岸的视线看向谷底,语气中带着嘲讽。
“啧啧啧!看来魔神和妖皇还真有一腿呀,为了将你送出了这万魔窟,他竟连命都不要了。”
说着,榆檐又瞥了雪岸一眼,眼神极其猥琐。
“魔神的手段,恐怕连我魔族的魔妓都望尘莫及,竟能让我魔族之祖和妖族至尊心甘情愿为你献上性命,想必……魔神在卧榻之上,很销。魂吧?”
雪岸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榆檐,你对敢焚轮出言不逊,是不想做这个魔尊了吗?”
榆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动作极为恶心。
“还惦记着魔祖呢!若不是因为你,魔祖怎会陨落,我魔族何至于此!更何况,如果魔祖还活着,知道了你跟妖皇的那档子事,你猜他是会先杀了你,还是先杀了你的妖皇呀?哦!不对,你的妖皇已经死了。”
榆檐说着,又朝谷底瞥了一眼,四周的岩壁仍在往下坍塌。
“啧啧……现在恐怕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啦!祝各位小可爱平安喜乐,事业(学业)爱情双丰收!
第108章 不安
“把她给本尊带回去!”
榆檐话音刚落,几个魔兵便朝雪岸走了过来,脸上却带着肉眼可见的畏惧。
他们害怕魔神,但魔尊的话又不能不听,只能硬着头皮来抓雪岸。
雪岸看着他们渐渐走进,在离她两步仅有两步之遥的地方顿了一下,随后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榆檐抬了一下眼皮,视线落在雪岸手上残留的魔气上。
“本尊倒是差点忘了,你还习得咱们魔族法术。”
榆檐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阴笑了一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得亏你会魔族法术,要不然这杀父之名还真扣不在你身上。”
雪岸突然收回了所有思绪。“什么意思?”
榆檐的笑声更甚,在最难听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但脸上却还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
“都说帝女天资聪颖,这都过了多少年了,竟然还没将事情弄明白,连着了谁的道都不知道,还真是好笑得很呐!”
歌渃当时承认了一切,可雪岸总觉得事情还有些说不通,所以她才与朝奚成婚,一方面可以折磨歌渃,一方面将事情完全弄明白。
因为大家都说,辰启身陨之时身上残留了魔族气息,但歌渃却不会魔族法术。
而且就算是辰启毫无防备,凭她一己之力,也不一定能得手。
如今听榆檐的意思,他跟辰启的死定然是脱不了关系。
“是你和歌渃联手害死了我父帝?”
“歌渃?她跟你说的?”
榆檐笑了。
“嘴上都说着真心,一个可以替心上人顶罪,一个却杀害未来的岳父,将未婚妻万剑穿心,这天族中人说的话,可真是有趣!”
“朝奚?”
雪岸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却并没有动怒。
榆檐觉得没有刺激到她,心里十分不悦。
“你知道朝奚为何会杀了辰启吗?”
榆檐瞥了雪岸一眼,见她情绪有了些许波动,才继续说下去。
“你的父帝,堂堂天族至尊,竟然同意他的女儿与魔祖在一起,真是可笑!说好的未婚妻突然要拱手送人,本尊要是朝奚,也受不了这窝囊气,只可惜,他并没有给辰启一个痛快,多亏了本尊路见不平。”
榆檐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举到眼前欣赏,眼中满是得意。
他想用这种法子激怒雪岸,看着曾经的天族帝女失去理智,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
可雪岸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着他笑了,看上去竟真有几分高兴。
“这么说,是你和朝奚联手杀了父帝,再将这些罪名安在了我身上?”
“诶!这法子可不是本尊想的,是你的好姐姐歌渃。”
当年,焚轮为了雪岸,与天族签下了停战书,榆檐气不过,便想偷偷潜入天族将那停战书给撕了。
谁曾想,刚到百宸宫,便听见了朝奚和辰启的对话。
帝女与魔祖纠缠不清的谣言四起,自然也传入了辰启的耳朵里。
他本以为雪岸修的无情道,不会因为这些俗事影响道心,可当他在她面前提起焚轮的时候,雪岸面上却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她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道心不稳,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希望她能顺从自己的心。
如果雪岸有一天发现了自己对焚轮的心意,他绝不会阻止她。
所以,他才跟朝奚提起了解除婚约的事。
雪岸与焚轮事情,朝奚更是再清楚不过,他本以为辰启会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可辰启竟然要将他和雪岸的婚事作废。
他宁愿自己的女儿与魔祖在一起,也不愿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是因为他曾在涅槃的时候,用了天族禁术吸食凡人的元神,他就配不上帝女了?
朝奚心头突然燃气怒火,趁辰启转身的时候一掌打在了他的背上。
天族禁术怎么了?不是一样能打伤你!
天帝吐了一口血,转身给了朝奚一巴掌,眼中满是失望。
“你答应过本帝会改过自新的,你竟还在用这禁术,你怎么对得起你父君和天族诸神对你的期望!”
朝奚捂着脸,眼中怒气更甚。
“你对我用了雷火之刑,我若是不答应,还有命活着吗?
你们以为人人都能像忆回和微知那般天赋异禀,可又有谁知道,为了成为人人称赞的百鸣神君,我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到最后,竟连自己的未婚妻都守不住!”
辰启怒其不争。
“婚约一事,本帝只是想先听取你的意见,并不是非得解除,本帝知道你对忆回的心意,可你不能因为此事而生出心魔呀!”
“你闭嘴!”
朝奚又一掌朝辰启打去,辰启明明已经避开,却又吐了一大口血。
这一次,他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而他倒下之后,身后的榆檐才收回了手。
朝奚看着躺在地上气息逐渐微弱的辰启,他的指尖颤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没想过要杀他的,那可是天帝,是忆回的生父,是他的伯父啊!
要是忆回知道,就更不会与他成婚了。
“举手之劳,神君不必言谢!”
榆檐说着,便要抬脚从辰启身上跨过,朝奚立即召出镇魔剑,一剑朝他劈去。
就算辰启倒在了地上,他也还是天帝,容不得魔族中人折辱半分。
“榆檐,天族已经和魔族签下了停战书,你又闯我天族,杀我天帝,是又要挑起争端吗?”
朝奚刺出的每一剑,都带着强大的怒气。
可榆檐除了躲避他的招式,脸上却带着几分得意。
“天帝可不是本尊一人杀的,神君你也有份哟!若不想被别人发现,最好先把你的剑收了。”
几番打斗之后,朝奚收了剑。
“这就对了嘛!今日,你没杀天帝,本尊也没来过天族,就此别过了。”
天帝死了,没人会同意魔祖和帝女在一起,魔祖便不会再为了一个女人插手族中之事。
亲手为魔族除了一大患,停战书已经不重要了。
榆檐高兴地消失在了百宸宫中。
歌渃听说天帝召见了朝奚,便想着跟过来看看,却看见一道魔气离开百宸宫,随后朝奚慌慌张张地从宫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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